第52章 晏清姝之死
她大抵是被逼疯了,紧紧抓着林晏清的肩膀,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辛辛苦苦成了史官,却连自己想写的史稿都不能写,我真的很羡慕你,我……我那些史稿是我的心血,可他们当着我的面烧完了,一张都不留,把针线扔到我脸上让我滚去绣嫁衣,我、我不会绣,我的稿子,我就这样被摁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们灰飞烟灭,烧我史稿的人是我爹娘,是生我养我的爹娘,为什么是我爹娘,为什么是我爹娘……”
到最后,晏清姝捂着脸失声痛哭,涕泪横流再无当初清贵不可方物的模样。
林晏清紧握的拳头松了,面色可怕的沉静。今夜,她怕是再也睡不着了。
离开诉园的翌日,林晏清便听闻兰台令史晏清姝昨夜跳湖自尽了。
也是,既让林晏清知晓了这些,那这最后一件事做完,她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晏府中有一深深莲池,是府中一景。而今正值仲夏,景胜花盛。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一众史官中再也没有女子了。
金銮大殿,早朝之时。
她曾经无数次的看向上位的林震浩,期盼着得到他赞许欣赏的目光。
可这一次,林晏清抬起头来,眼中却只有那龙椅。
不过月余时间,林晏清再踏入这金銮殿,站在她身前的,——更准确的来说是站在百官之首丞相这个位置的,便成了慕怀瑾了。
慕老年事已高,年与时驰,意与日去,他早就有撒手不管的念头了。
眼前之人,一品官员紫绶带系着印环佩金章,好不风光。林晏清敛了目光,不再看他。
“昭华,朕听闻你在青州平叛时,私自调兵?你可知这是违抗皇命?”
突然被点到了名,林晏清麻木的站了出来,弯腰作揖:“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她不打算过多解释。
一旦涉及兵权,林震浩便疑心极重杯弓蛇影,她越解释只是越抹黑。
“你真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大了。”皇上一甩龙袍衣袖,“念在你平叛有功,便罚俸一年,禁足一月。副将岳无疴,挑唆昭华公主私自调兵,罪该万死!”
林晏清一愣,猛地抬头,眸中满是惊愕。
不对,如今楼兰虎视眈眈,林震浩应该捧着岳无疴才对。除非说……她私下将陵州叛军招降,纳入岳家军的事儿被人告密了。
在她的目光下,林震浩一字一句声如晨钟:“明日午时三刻,问斩岳无疴!”
“父皇,此事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林晏清慌了,终于撩衣跪地,“请父皇放过岳无疴一命!”
皇上怒不可遏,重重拍椅:“大胆,你如今竟还敢替他求情!若非受了他的挑唆,你何敢私自调兵!”
“父皇,岳无疴不能杀,他死,岳家心寒,武将心寒。朝中能将老的老,死的死,何人御敌?大启危矣!”
今日发生的一切,不,不止今日,回启明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岳校尉临危受命,平叛有功,父皇难道要做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之辈吗?”
“混账,你就是这么跟你的父皇讲话的!”
慕怀瑾出言道:“臣请皇上三思,楼兰大军蓄势待发……”
可是林震浩甚至连他的话都不愿意听完,今日是谁来劝也没有用。
“朕意已决,退朝!”
眼睁睁看着岳无疴被押下去,文武百官唏嘘不已。
天日朗然。
自下朝之后,林晏清便直奔御书房求见,林震浩拒而不见她,她便跪在了御书房殿前,一跪不起。
跪至傍晚,没等来林震浩的接见,等来的却是听到消息姗姗来迟的皇后。
“清清,我的囡囡,你这是干什么?”
远远就瞧见那虽跪在御书房前,背脊却挺得笔直的人影儿,皇后心都要碎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凤仪,一路小跑过去,捧着林晏清的脸,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平叛月余,一回来就在这跪着,你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林晏清敛眸,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复杂。
晋家出身草莽,只不过因着在林震浩篡位之时立了功,这才有了如今显赫地位。可林震浩登基之后,杯酒释兵权,如今的晋家若没了帝王宠信什么也不是。
边境的藩王诸如燕昭王之流,虽有实权,却远在各州,拥兵自重,其是否有谋逆之心犹未可知。
一旦手握重兵实权、忠心事朝的姜、岳两大世家倒下,后果不堪设想。
“你看你,这些时日憔悴了多少。”皇后拉着林晏清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清清,你先起来,我们起来说话好不好?”
一旁的春华拿出锦帕给皇后拭泪,却被她扭头避开了:“清清,你别不理母后。母后不是来劝你放弃的,只是希望你徐徐图之。最近宸贵妃怀了孕,你此时不该惹你父皇不高兴的。”
“……娘,你抱抱我吧。”林晏清终于出了声。
前世她也阻拦无果,岳无疴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待到楼兰铁骑将至,天启竟无一人敢迎战。也是因为这一战,天启没了半壁江山。
一柱香之后。
御书房中,端坐着的林震浩手里捧着奏折,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王福海进来,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门:“皇上,昭华公主已经走了。”
走了?听了这话,林震浩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下意识地抚着腰间的血珀虎玉佩:“朕这个女儿,也算是聪明了一回。她回去后,这禁足便给她缩短至半个月吧。”
攘外必先安内,岳无疴已生异心,他不得不除。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
明日再早朝时,端坐于九五至尊的高位,殿下情形一览无遗,林震浩一眼就发现林晏清那个位置空着在。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禁了她的足,林震浩便也安下了心,只是位置空缺着他终究是不太习惯的。
谁知堪堪下朝之时,王福海便面色一言难尽地前来,战战兢兢的道:“皇上,昭华公主她、她劫狱了,而且……”
“说!”龙椅之上,林震浩面色阴沉。
“有一男尸被发现吊在城门上,双目剜去,子孙根和舌头都没了,手脚筋也被挑了,身无一块好肉。经核查,此人是官御医的嫡子官铭道。”
“岂有此理,她这是在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朕!”
林震浩起身重重拍案,怒不可遏,“搜,给朕即刻封城搜索,昭告天下,岳无疴狱中自尽。朕看她要带着那逆贼逃到几时!”
“那……那官铭道……”王福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