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幼时祁越
南歌和谢吟川见到祁越的时候,后者正蹲在院子里和豆豆一起玩耍。
豆豆是三年前谢吟川回帝都时送给祁越的一条棕色幼犬,性子温和,深受祁越喜爱。
祁越幼时十分粘着谢吟川,他自幼体弱易生病,又因着身份特殊,照看他的奶嬷嬷便不许他经常出门,是以在关内关外祁越都没有什么朋友。
只有谢吟川因着是边关营主将之子,在边关来去自如,知晓这位皇子的遭遇心生怜悯,便时常带些玩具吃食去看他,偶尔也趁嬷嬷不注意偷偷将祁越带出门闲逛。
那时谢吟川刚从南桑回来,待了不过几日便又要去帝都,临走时二人曾拉钩约定,等豆豆长大成年便是谢吟川归来之时,只是不曾想,这一别又是三年。
因为背对着大门,祁越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两个人,还是豆豆先发现了他们,兴奋地对着大门方向叫了几声,直接丢下祁越朝着谢吟川奔了过去,围在他跟前转圈圈。
三年未见,豆豆竟是还记得谢吟川。
蹲在地上的小少年疑惑地起身回头,看清了来人长相,不禁面露喜色,激动地道:“谢大哥!你回来啦?!”
关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祁越前些天着了凉,一到夜里就不停咳嗽,奶娘便只许他在家中待着,是以并不知晓谢吟川早已从帝都返还。
如今乍一看到自己过去十分依赖的兄长就在眼前,便又想像幼时那般跑过去跳起来挂在对方身上,谢吟川却伸出手糊在他脸上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仅如此,谢吟川还啧啧地嫌弃道:“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注意仪态注意仪态,莫要在地上打滚,瞧瞧你这衣服,一会儿王嬷嬷又该数落你了。”
被巴掌压着脸睁不全眼睛的祁越听了这话满脑黑线,这人是怎么好意思跟他提仪态的?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欺他年幼无知将他扔进泥潭泡澡,还美名其曰可以助他强身健体,结果后来害得他病了好几日,这人自己也被谢将军用军棍杖责了二十多个板子,真真是损人不利己。
祁越尚未开口反驳,却见绯衣少女从谢吟川身后跳了出来,笑着跟他挥了挥手道:“小阿越。”
谢吟川身量挺拔,将站在他背后的南歌挡了个精光,是以方才祁越未能注意到在场的除了他与谢吟川,还有第三人在。
又遇一故人,祁越心中更加欢喜。
“南歌姐姐!”
谢吟川狐疑地来回打量二人,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
“嗯,我也没想到,原来你说的阿越就是我认识的阿越。”南歌偏过头冲他一笑,又回头看着祁越道:“小家伙,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姓祁啊?”
“南歌姐姐都知道了?”
祁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看了看一旁的谢吟川,想必谢大哥已经将他的事都告诉南歌姐姐了。
急忙向南歌解释:“阿越不是故意要瞒姐姐的,奶娘说我要是想平平安安地长大,就不能告诉太多人我姓什么。”
南歌弯腰摸了摸祁越的头,笑着道:“奶娘说的是对的,你做得很好。”
“南歌姐姐你这三年都去哪里了啊?我去了好几次秭归山都没有碰到你。”祁越边说边拉着二人进了屋。
“姐姐我啊,去接你谢大哥啦。”南歌说完,祁越倒水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祁越偷偷抬眼觑了觑谢吟川的神色,见他并无异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谢大哥你还好吗?谢伯伯……”
虽然从未离开边关,但他也曾听说了谢家之事,况且从前每次谢大哥来看他都会带着长风,这次也没见着。
谢吟川轻笑道:“我没事,阿越不必担心。”
祁越到底只是个孩子,这个冬日过了他才满十岁,况且众人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性子单纯,不一会儿重逢的喜悦便又冲散了内心的伤感情绪。
“奶娘出门买东西去了,哥哥姐姐今日不如就在这里用午膳罢?”
“阿越。”谢吟川忽然抬起头,直视着祁越的眼睛道:“你想不想去帝都?”
祁越闻言愣了半晌:“我……可以去吗?”
他在边关生活了将近十年,所有的记忆都是有关这里,他没有朋友,仅有的羁绊也就只有眼前这两个人,还有奶娘。
“那里本就是你的家,为何去不得?”
祁越低下头,垂着眸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谢大哥,虽然大家一直都瞒着我,但其实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我身子羸弱受不了长途奔波才将我留在这里……父亲并不喜欢我,对吗?”
这些年总有帝都的人来家里送金子和银票,一同送来的还有许多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却从未有人提过要将他带回去。
为何不能同别人说自己姓祁?
因为祁是国姓,他又怎会真的天真到对自己的身世半点不知?
南歌与谢吟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半晌无言,谢吟川叫了一声“阿越”,问他:“你相信谢大哥吗?”
祁越抬起头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便听到谢吟川承诺道:“我会带你回帝都,终有一日。”
……
与祁越告别后,南歌和谢吟川二人并肩走在前往边关营的路上。
边关规矩没有帝都多,这里的百姓民风更为淳朴,快乐也更为简单,是以这一路他们碰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漾着喜色。
南歌低头将脚下的石子轻轻踢开,看着石子顺着坡道滚下去,直到坡面渐渐趋平才停了下来定在原地,也不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阿越在这里没有朋友,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再加上他自幼体弱,比所有同龄孩子发育得都要慢,阿越的奶娘不让他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我。”
神游中的南歌忽然听到谢吟川开始同她讲述着他和祁越的过往,便收回了思绪,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没有兄弟,所以曾经也很喜欢他,若是我在关内便会常常去看他,教他识文断句。还记得那年我去南桑的时候,他抱着我的大腿哭着耍赖,说要同我一起去。”
南歌打趣道:“现在呢?现在你不喜欢阿越了吗?”
谢吟川没有正面回答南歌的问题,反倒顾左右而言他。
“祁怀康至今不立太子,一是因为他舍不得手上的皇权,二则是因他养在都中的那些儿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个个都跟他一样自私自利,惟有阿越不像他。”
“阿越性子纯良,除了体弱胆小,其他的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我虽不能教他君王之道,但总能教他仁义礼智信。”
“你想拥阿越为太子?”南歌懂了他的意思,其实早在都中时她就明白了,谢吟川爱国,但从谢将军死的那一日起,他忠的就不再是祁怀康这位昏君。
“北祁的开国皇帝亦是从平民起势,阿越若能坚守自我,日后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谢吟川顿了顿,道:“我只是恐他性子软弱,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也难以服众。”
所以他要在将阿越带回帝都之前,替他扫清关外的障碍,为他成为太子增添一份筹码,而这,也算是他对这孩子的一点补偿。
阿越之所以从小就被扔在边关,是因为祁怀康听信佞言,认为他生活在都中会影响国运,岂不可笑?国运岂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影响得了的?
若是祁怀康发现养在边关的小儿子,比他亲自带在身边养着的那些儿子更有能耐,加上阿越性子淡泊,不争不抢,于他并无威胁,日后必定只能信任祁越。
“若阿越真能当上太子,届时我便能带着我娘,还有你,我们三个一起远离帝都远离边关,去寻一处避世之所隐居。”
在北祁之内,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谢吟川在意的人了,除了谢母和南歌。只要她们二人安好,他在这人世间才算是有了盼头。
是以提到隐居时,谢吟川眼里的神采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谢家小将军。
南歌笑着点头,道:“好,等天下安定,我们就一起离开北祁。”
……
自从谢吟川打定主意要将祁越培养成能胜任太子之责的人后,祁越就没有一日过得轻松,也没少悄悄与南歌抱怨。
“谢大哥从前对我没有这么严苛的,以前他都是让我随性些,想怎么活便怎么活,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祁越苦着一张脸,就差没有哭出眼泪来。
南歌拿起毛笔敲了敲祁越的额头,后者吃痛地轻呼一声,捂着额头满脸哀怨地看着她。
这可真是没有天理了,谢大哥变了性子就算了,怎地南歌姐姐也没有往日那般好了?这还是初次见面时又是给他买烧鸡又是带他去听曲的南歌姐姐吗?!
祁越越发怀疑人生,却碍于自己年龄小个子小,在他们面前人微言轻,只好被迫接受二人的蹂躏,天未亮便要起来扎马步,马步扎完还要跑圈,君子六艺更是一样不落。
祁越不止一次在心里哀嚎,天啊,快把他带走吧,这世界活着可真没有意思……
而就在他又一次这样祈祷的时候,南歌一手提着板凳一手拎着藤条走到了他的面前,祁越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十分狗腿地冲着南歌笑了笑。
南歌挑了挑眉,知道这臭小子定是在心里偷偷打些鬼主意,并不理会,自顾自地将板凳放好,坐在一旁嗑起了瓜子。
……
若问这世上最不会等人的是什么,那便也只有时间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一晃他们已经来到边关将近两个月。
边关的雪本就比其他地方下得早,没多久,关内关外的地面便全都是厚厚的积雪。
是这一日,天未亮,他们照旧将祁越带到关外训练体能,却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与祁越年岁差不多的小孩儿。
“咦?这里有个冻僵的小娃娃。”南歌将落在小孩儿身上的雪刨干净,将对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用手扶着他。
谢吟川闻言走了过来,伸出食指探了探对方鼻息,温声道:“还有气,先带回营帐,请莫军医过来看看。”
也是这日,谢吟川收到传书,他在南桑的好友陆允之近日将要来北祁,与他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