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还没等来好戏开场，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瀛茗手撑着脑袋，抬眼看站在窗外的宋暗，语气算不上好，“怎么？你跟踪我？”
宋暗一袭青衣，身长玉立站在窗下，听到她的话时微微弯腰，在阳光的照耀下，瀛茗能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还有长长的睫毛，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谢姑娘实在是太霸道了些，为何不说你我相遇是着实有缘？”宋暗却盯着瀛茗的脸，看她铺满了整个后背的长发，“谢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共饮一杯？”
“这里是茶楼，什么共饮一杯啊……”瀛茗小声嘟囔。
“共饮一杯茶。”
挡住瀛茗光线的人离开了，她才抬头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还带着清晨独有的神清气爽，而流水间三个大字镀了一层金粉，正在闪闪发光。
宋暗进门口就径直坐在了瀛茗的对面，谢瑶见状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那令瀛茗觉得难喝的茶，他喝了一口却说是好茶。
瀛茗只是默默注视着对面的情况，没有分神给宋暗。
“谢姑娘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里喝茶？”
“就准你来，我就不行？”
“也不是”，宋暗放下茶盏，嘴角带笑，“只是平日里这个时辰，姑娘怕是还没有起床吧？”
谢瑶偷偷捂着嘴在一旁笑。
瀛茗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宋暗的身上，眉毛一挑，“这你也知道？”
“有心之人，自然知道。”宋暗拿起茶壶给她面前的茶盏添满，又道，“但是我却不知谢姑娘竟喜欢陈茶。”
“什么陈茶？”瀛茗不想在宋暗面前落了下风，抬头用嘴型问谢瑶，“他什么意思？”
谢瑶则是闭着眼睛摇头。
“陈茶就是久年放置的茶，我们这壶就是陈茶叶泡出来的陈茶。”
瀛茗微微撅起嘴，略带苦恼，“你又知道了？”
“知道这些并不难。”宋暗指着她面前的那杯茶，微微一笑，“姑娘，请喝茶。”
瀛茗端起面前那杯苦得不能再苦的茶一饮而尽，随后“啪”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把这里管事的给我找来，竟然敢糊弄我！”
谢瑶刚要抬脚去找这里的掌柜的，却被宋暗拦下了，他看着瀛茗说道，“这虽是陈茶，却也是好茶，算不上是糊弄。”
瀛茗被气笑了，“感情你说了一堆废话，还是你有心捉弄我？”
“姑娘以为呢？”宋暗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就算瀛茗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他依旧温柔，“难道姑娘这么快就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事情？瀛茗一下子没想起来，反问道，“昨天晚上什么事情？”
宋暗将右手放在桌上，食指在桌上点了点，“姑娘不再想想？如果我说出来怕是对姑娘不好。”
什么呀？瀛茗又偷偷把目光放到了对面的流水间，却听见宋暗说，“昨夜姑娘说让我负责……”
身旁的谢瑶倒吸了一口凉气，自知失态后默默低下了头。
瀛茗一记眼到甩到宋暗身上，“有本事你再说一个字。”她暗暗打量身旁的谢瑶，有点害怕谢瑶知道她顶着她的身份在外胡作非为。
宋暗微微皱眉，“姑娘可是反悔了？”
“哪有！”瀛茗在谢瑶的注视下表情变得讪讪的，干笑着说，“我哪是那么轻易反悔的人啊，但是这件事□□关重大，你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宋暗盯着瀛茗的脸，所有的情绪藏在眼中的笑意下方，他压低声音，“姑娘既说嫁我，那我就娶。”
瀛茗再一次躲开他的视线，总觉得和他对视的时候有点不自在，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趴到桌子上，眼睛看着对面的流水间，“难道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宋暗只笑不语，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对面人来人往的地方，笑意终于有所收敛。
太阳升到高空中时，流水间终于热闹了起来，百无聊赖的瀛茗终于支起身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怎么有士兵进去流水间了呀？”谢瑶惊呼，随即又担忧起来，“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等会儿会不会来搜查我们这里呀？”
“你傻吗？你也不看看我对面坐了个什么人。”瀛茗盯着对面的情况，还不忘跟谢瑶说话，“你可不要眨眼睛哦，好戏要开场了。”
瀛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在意对面的宋暗会不会多想。
流水间的大门外逐渐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顿时叽叽喳喳一片，弄清原委后，众人神色各异。
谢瑶还是个不知情的人，伸长脑袋往外看，“怎么这么多官兵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瀛茗笑容越发灿烂，“那你出去打听打听，再回来告诉我，刚好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她的这句话，谢瑶一溜烟跑了出去。
宋暗再次给瀛茗添茶，“谢姑娘好像很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好事要发生了呀！”瀛茗心情变好了，于是跟宋暗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许多，“王爷，难道你不高兴吗？”
宋暗倒茶的手一顿，在瀛茗的注视下回答，“高兴。”
没一会儿谢瑶就回来了，脸色算不上多好，她先是看了一眼宋暗，才将视线放在瀛茗身上，出去一趟，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偏偏瀛茗还用兴奋的语气问她。
谢瑶整理好情绪，故作惊讶的样子，“小姐，听说霍小姐遭了难，被人拐卖到青楼里去了，现在来的官兵正是来救她的。”
“嗷！原来是这样！”瀛茗满脸笑意，偏偏还要用惋惜的语气，“那真是太不幸了，回去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那现在救出来了吗？”瀛茗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她心中也存在疑惑，按理来说霍晶晶早就该被官兵从流水间里带出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人呢？
谢瑶皱起眉头，“现在又有人说，被拐卖到流水间的不是霍小姐，而是袁小姐，现在还在等袁小姐的家里人来商量赎身的事情呢。”
如果是霍晶晶，流水间肯定爽快放人，可如果是袁锦，那流水间可不会这么痛快。
瀛茗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阴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姐？”谢瑶嘴唇都变白了，语气也颤巍巍的，“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瀛茗站起身，小家碧玉的翠绿色衣裙掩盖不了她张扬的气势，她嘴角带笑，眼中却寒冰一片，“我倒是要去看看，怎么就不是霍小姐，而是袁小姐了！”
“小姐！”谢瑶已经猜到瀛茗才是这整件事情的策划者，但是她却不想她再次卷到这个漩涡里头，于是苦苦哀求，“小姐，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滚开！”瀛茗甩开谢瑶的手，没控制住力道就将她推出去好几步之远。
谢瑶看着瀛茗的背影，垂下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在地上，而后她又擦干眼泪，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瀛茗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穿过，径直走进了没人看守的流水间里，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在此时只能助长她的怒气。她绕过中央的巨大假山流水，在后面看见了哭到颤抖的袁锦。
平日里的袁锦用趾高气昂来掩藏骨子里头的谨小慎微，此时褪下一切虚假的繁华外衣，她跪倒在地上孤立无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些屈辱下还能不能等到千里之外的父亲。
如果父母亲知道她名声尽失，还会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来选秀的临行前夜，母亲和她彻夜长谈，教导她女子本分，叮嘱她保重身体，让她谨记光耀门楣的使命，也安慰她如果不成功就回去尽孝，到头来阖家欢乐也是美满一生。
谁能想……事情会发展到这副田地，如今她袁锦再无颜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哭声从指缝里泄露出来。
瀛茗走过去，从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地上将袁锦拉起来，将她搂在怀里，手放在她颤抖个不停的后背上。
她看向老鸨打扮的人，目光沉沉，“多少钱你才肯放人？”
在瀛茗要吃人一般的目光下，老鸨结结巴巴道，“最……最少也要……”
“到底多少？！”瀛茗失去耐心，冷笑一声，“这里到处都是官兵，你出尔反尔可不行，狮子大开口也不行，因为你要是敢坑我，今后我就让你这流水间没法做生意！”
“哎哟！姑娘你这话说的……”老鸨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两步，花枝招展的身子微微颤抖，做她们这一行的，还就是怕遇见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她一狠心，大声说道，“三千两白银！一分都不能少！”
“三千两？你倒是也敢说！”瀛茗感觉到怀里的人没那么颤抖了，于是语气也变得平缓了一些，“看来你是不想做生意了？”
老鸨也是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机会，怎么也不肯再退步了，“本来是黄金的，我都说成白银了，姑娘也要退一步不是？”
瀛茗怒从心来，刚要发火就看见宋暗从一队官兵中走了出来，他虽是在和老鸨说话，眼睛却看着她，隐隐带着安抚，“这三千两我出，放她们走。”
瀛茗点了点头，和谢瑶一左一右扶着失力的袁锦往外走，要出门时，瀛茗说，“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了笑话。”
于是袁锦抬起头，在所有人都注视下昂首挺胸走出了流水间，任由瀛茗扶着她上了马车。一上马车，袁锦就捂着胸口失声大哭，脸上泪痕未干就添新的泪痕。
瀛茗被她哭得烦躁，往谢瑶那边挤了挤，抬头对谢瑶说，“她好吵啊……”
谢瑶还在担心瀛茗刚刚真的生了她的气，此时见她主动跟她说话，才终于放下心来，轻声哄她，“她刚刚遭此大难，总要发泄一下情绪。”
于是瀛茗就这样靠在谢瑶的肩膀上看着对面的袁锦，本来不好的脾气由于心虚也变得容忍了许多。造孽啊……本来想整治霍晶晶的，怎么就变成袁锦了呢？
袁锦不哭了之后，就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瀛茗悄悄戳了戳谢瑶的肩膀，谢瑶立马会意，小声问袁锦，“袁小姐，你怎么会被卖到流水间去啊？”
“根本就不是我……”袁锦痛苦地皱起眉头，眼泪又一次忍不住落下，她总算明白痛心疾首是一种什么体会了，“我只是去上香而已，却没想到……没想到……”
瀛茗冷冷地接话，“却没想到做了别人的挡箭牌。”
“你知道！”袁锦眼睛一亮，一下扑到瀛茗的身前，双膝跪着，“是霍晶晶！是霍晶晶被卖到了那里！你要相信我！”
瀛茗将她扶起来，皱眉道，“我相信你。”
“我以为没人会信的……”袁锦抓住瀛茗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一定要信我，是霍晶晶害了我，她被人救走了，却把我丢到了那里……”
“你为什么要去呢？”瀛茗也觉得头疼，无奈极了，“这种事情你也愿意帮她做？”
“我不是自愿的！不是自愿的！”袁锦终于愤怒，眼睛里面恨意要杀人，“是她的侍女说带我去参加诗会，可我半路就被迷晕了，醒来就在那里了！”
“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袁锦要被逼疯了，才几个时辰而已，她的人生就已经天翻地覆，她拼命拉扯自己的头发，嘴里痛苦地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
“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瀛茗用力抓住袁锦的双手，可还是制止不住她疯狂的动作，于是只能捂住她的嘴巴，一掌把她给拍晕了。
世界总算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