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正值秋季，山顶上刮起大风，远远望去就是一片风吹草动的景象，萧瑟中带着一点唯美。凡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九重天却没有四季之分，瀛茗想，总是一成不变有什么意思呢，再好的东西久了也是会腻的。
瀛茗转头问宋暗，“你既然看过日出，为什么还想来看日出？”
“因为民间有传说，如果对着日出许愿，愿望就能实现。”宋暗说这句话时嗓音低低的，一贯温柔的眼睛里涌现出丝丝缕缕的悲伤，“有一个人陪伴我长大，可是岁月不饶人，终究还是将她带走了。”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她走过奈何桥时不磕磕绊绊，愿她喝下的孟婆汤是甜的，愿她此生瞑目，愿她来生顺遂。”
总而言之，若是生命还在继续，他愿她好。
瀛茗仰头看着宋暗，两人之间靠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的悲痛与不舍，可是她并不能感受到生死离别带来的困扰，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转世再为人，还有相遇的机会。
她低下头，眼里一片淡漠，“沧海桑田，时光漫漫，你们还会有再遇的机会。”
“我尚在襁褓之中时就被驱逐出皇宫，母妃不能同行，是嬷嬷将我带进名扬行宫。我第一次发出声音，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读书识字，都是她在身旁陪伴，她替我开心，陪我痛苦。她这一生，无儿无女，唯有我母妃和我。”
“这十六年的时光，痛苦难熬，却又转瞬即逝，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磐石，却还是在她离开的时候痛苦难言。”
瀛茗静静听着他的话，叹了一口气，“我时常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够为别的人活一辈子？终其一生，都没有活出过自我。”
微明山上，黄梦龄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可是她却给她搭建小家，为她做鲜花饼，教她什么是七情六欲，她那短暂的一生，好像都搭在她瀛茗身上了，最后却只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不能入轮回的下场。
瀛茗活得自我，却唯独欠了黄梦龄良多。
她对宋暗说，“如果还有下辈子，你一定好好对她，切莫再留遗憾。”
“可是若下辈子再见，她还是她吗？”宋暗盯着瀛茗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没有了记忆，两人相见不相识，还能说是故人吗？”
瀛茗愣住了，她问自己，若真的转世再遇，还能是故人吗？
两人皆沉默下来，站在山顶上任由风吹而不动。
过了许久，宋暗才说，“所以啊，珍惜当下时光，珍惜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瀛茗觉得有道理，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下山吧，再不回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了。”宋暗率先转身往山下走，却被瀛茗拉住了手臂，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怎么了？”
瀛茗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暗说，“你是谢家小姐，谢瑶。”
“仅此而已吗？”瀛茗皱起眉头，如果他并没有认出她来，怎么会和她如此熟稔？
“还应该有什么吗？”宋暗轻轻拨开瀛茗的手，“谢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个时候才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瀛茗挑眉，“王爷，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迟了吧？抱也抱了，背也背了，肌肤之亲什么的早就有了。”
宋暗颇不自然地避开瀛茗直白的视线，干咳了一声，“谢小姐的意思是？要我对你负责吗？”
“我就算是要你负责又如何？你还能赖掉？”瀛茗走近宋暗，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我要是让你娶我，你当如何？”
宋暗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之上，他紧张到攥紧手掌，说不出话来。
宋暗好歹是相熟的人，如果先把谢瑶嫁给他，再帮她找个理由借机脱身，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啊……瀛茗的眼神一下就亮了，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之上，“王爷，你的心跳好快啊。”
温香软玉在怀，宋暗却不敢抬手回抱住她的身体，因为他很清楚，瀛茗有其他的打算。
他推开她，“谢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
什么意思？父母之命？难道他非要娶霍晶晶那个小妖精吗？想起霍晶晶，瀛茗眼神就变了，冷哼了一声，“哼！没意思！”
“我哪一点比不上霍晶晶？起码我比她善良。”霍晶晶这个小妖精，竟然敢派人来刺杀她，害得她在树上躲了一整夜，此仇不报非瀛茗。
瀛茗愤恨地捏着自己的裙子，“我一定要她知道，我们神……是不好惹的！”哎哟，差点说漏了嘴！
宋暗眼里含笑，岔开这个话题，“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吧，你的小侍女还在找你呢。”
“对啊！那还是快点下山吧。”瀛茗心里还在想着霍晶晶的恶行，又想起善良的谢瑶，忍不住叹气，“你真是没眼光啊，谢瑶比霍晶晶好多了。”
跟在她身后的宋暗收起笑意，他告诫自己，在没有知道她真实意图的情况下，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对于瀛茗，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轻易出手，因为他承受不起任何的风险。
两人在山脚处分别，宋暗细细叮嘱她不要说漏嘴，让她说是她自己在山间迷路，一个人走回来的。
瀛茗“啧啧”两声，斜着眼睛看他，“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
“昨夜我对姑娘多有冒犯，但事出有因，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宋暗的态度诚恳，纵使瀛茗脸皮再厚也纠缠不下去了，摆了摆手，“我走了！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蛋！”
“一路小心。”宋暗目送瀛茗远去，待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之后才脱下披风抛给身后的人，“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羡梧走近宋暗，小声说道，“昨夜的确有人追杀谢小姐，是太尉府派出来的人。”
宋暗轻轻一笑，难怪她对霍晶晶这么反感。
“王爷，要不要把那些杀手放了？毕竟是太尉府的人。”
“为何要放？”
“可是……你是要和霍家小姐结亲的，得罪了未来的岳丈可不好吧？”
宋暗拂去袖口尘土，眼里暗芒闪过，“既然被人抓到了把柄，那这么没用的人为何要留着？本王替太尉大人清理清理门户，想必他也不会产生什么异议。”
羡梧看宋暗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
瀛茗磕磕绊绊走在小路上，手里还握着随手折来的树枝，本来不爽的心情此时也变得好了起来，若是能把谢瑶嫁给宋暗多好呀，那这件棘手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同时还能阻止霍晶晶嫁给宋暗。宋暗好歹是她收的学生，她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娶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正在想事情呢，就听见一声呐喊，“小姐！”随即她身上就扑过来一个人，死死搂住了她的腰。
“今夕姑娘，你作甚哪……”瀛茗抱住谢瑶的肩膀，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今夕姑娘莫不是想我想得紧？”
谢瑶从瀛茗胸前抬起头，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找了你一整夜，我担心你出事。”
“我没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吗？”瀛茗替她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她无奈道，“女子真是水做的，这么多眼泪。”
看着瀛茗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谢瑶蹲在地上生闷气，不出声，只是小声地抽噎着。
“你别这样呀！”瀛茗一下子头大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你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再跟过来。”谢瑶倒是不哭了，却不肯轻易放过瀛茗的所作所为。
“瑶瑶……”瀛茗蹲在谢瑶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我错了，行不行？你看在我在树上睡了一夜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行不行？”
“你在树上睡了一夜？”谢瑶顿时紧张起来，将瀛茗从地上拉起来仔细打量，“你没事吧？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一夜未归？”
瀛茗叹了一口气，“我们边走边说。”
“好！”谢瑶搀扶着瀛茗的手臂，将她往山下带，“我早就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你是神仙，难道就不会受伤疼痛吗？”
谢瑶的话倒是让瀛茗惊讶了，“我听你这番话的意思是，你知道我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天你失踪了，德妃对外宣布你得了急症，那时我仔细观察了身边的人，只有霍小姐一改往日张扬的风格，没有对此幸灾乐祸，也没有借机大作文章，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她是知情人，而且她心虚。”
瀛茗眨了眨眼睛，惊叹道，“瑶瑶，你聪明呀！”
“我如果这些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在我家后院里长大？”谢瑶无奈地叹气，盯着瀛茗的眼睛，“阿茗，我一向内敛，从不对外露出锋芒，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在意。”
瀛茗笑了笑，避开谢瑶的眼睛。相比谢瑶对她单纯的感情，她对谢瑶的感情就要平淡复杂许多，甚至到现在，她依旧当这是一场游戏，后果不计。可是现在谢瑶这样看着她，她才恍然大悟，她游戏的是谢瑶短暂的人生。
“你是神仙，或许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勾心斗角，可是我见多了，从小到大，我躲过的明枪暗箭数不胜数，早就对此麻木了。”谢瑶紧紧握住瀛茗的手，仿佛在许下郑重的承诺，“阿茗，你既然代替我进宫，将所有的不堪都引到了你的身上，那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的，若你出事，我绝不苟活。”
瀛茗褪去所有真心假意的表情，脸上神色淡漠，“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我是神仙，根本就不会死。”
“真的不会死吗？”
“反正我不会死。”
谢瑶终于开怀，眉眼弯弯，“那就好，可你也不要受伤，若你流血流泪，那都是我对不起你。”
瀛茗将手搭在谢瑶的肩膀上，低下头靠近她，“小姑娘，做人何必这么累呢？”
“不累啊。”谢瑶抬手抚平瀛茗紧皱的眉头，轻声道，“是神仙大人你……不要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