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黑夜之中，宋暗带着身后的人在树林里前进，耳边突然传来狼的嚎叫声，他停下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王爷，狐狸山不易藏人，经过我们这番搜寻，如果再没有找到那位姑娘，她恐怕就不在这里了。”羡梧看着一身白衣的宋暗，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他，“不要把衣服刮破了，否则就露馅了。”
宋暗将披风穿在身上，低头沉吟，难道她真的走了？原本她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你们先撤。”宋暗找到一棵树坐下，头靠在树干上，“我再等等。”
羡梧皱眉，并没有离开，“你昨夜未曾赴约，左相肯定雷霆大怒，若你此时赶回去解释，或许还来得及。”
宋暗将胸前的披风系带系好，对羡梧的话充耳不闻。
“若你再不回去，晋文就要离开了。他必定是负气离开的，到头来肯定要和我们决裂。”羡梧头一次见到宋暗这样不理智，也是头一次看见他将原本定好的计划搁置，“王爷，我们本就如履薄冰，步步惊险，现在你的心中还能容得下其他吗？”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宋暗抬眸，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我从不意气用事。”
“那王爷今夜行事的理由是？”
“外祖父常年身居高位，身边围绕的都是些附庸之人，他早就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局势了。就拿晋文这件事来说，他想要工部尚书之位，于是找到外祖父合作。站在外祖父的角度，晋家武将居多，父皇又有意提拔武官，此时若是和晋家结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羡梧问，“那为何王爷你要阻止？”
“因为此事弊大于利。”宋暗取下头上的玉簪握在手中，黑发散落一肩，他微微一笑，“曾经有人告诉我，表面越光鲜亮丽的，就越藏着剧毒。”
他抬起头看向羡梧，“晋家旁支没落，而主事的晋老将军也已经到了卸甲归田的年纪，手下的一众后辈没有一个具有能够代替老将军之职的才干，虽然父皇有意提拔，但也只是表面风光而已，拨开繁华的帷幕，晋家的没落是看得见的。”
羡梧心中一惊，仔细想来的确如此，晋家在军中已经没有了能够一呼百应的人，净是些纨绔子弟，倒是可惜了晋老将军半生戎马，却没换得后辈光耀门楣。
宋暗又说，“外祖父明白父皇想要压制文官，提拔武将的意思，于是急着和一些武将挂上关系，但是这件事却急不得。”
“这是为何？那岂不被别人占去了先机？最近右相那边就动作频频，德妃娘娘也在宫中拉拢一些武将之女。虽然镇远大将军是我们陈家的人，但到底比不过一些武将世家。”
“正因为舅舅也是武将，手里握着实权，别忘了圣心难测，稍有不慎，便落了个满盘皆输。”
“可皇上明显是偏向殿下你的啊，对于很多事情他都是默认的，甚至是他暗示的……”
宋暗看着羡梧，黑夜中，他的眼里如夜色一般凉，“羡梧，我的存在不过是父皇手中一颗制衡局面的棋子而已，怎么能不遵守本分呢？权是他放的，他若是要收回去，甚至是再把我关进名扬行宫，也不是做不到啊。”
“王爷！”羡梧彻底被惊醒，后背冒出冷汗，是啊，这错综复杂的纷乱中，怎么能忘了谁才是下棋之人呢！
宋暗早就看得开，云淡风轻的态度，“父皇只是微微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意思，甚至都没有下令，就让朝堂之中的官员乱了分寸，甚至连外祖父都没能置身事外，你说可不可笑？”
“父皇是皇帝，可以站在高位冷眼看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羡梧，这就是当皇帝的幸与不幸。”
羡梧单膝下跪，“是属下愚钝了，差点铸成大错。”
“铸成大错倒不至于，就算今晚晋文当真成了工部尚书，我也自有回转的余地。”
“那……那王爷您进山来找谢家姑娘不是借口吗？”
宋暗拍了拍羡梧的肩膀，站起身看向幽暗的远方，“我就是来找她的，不是借口。”他将羡梧抛在身后，独自一人去找谢瑶，或者说……瀛茗。
你终于又来到我的视线里，我不想问原因，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安好。
宋暗点燃手中的火把，一遍一遍走过已经走过的地方，一声一声呼唤她，到最后天边黎明出现，他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暗道自己的可笑，明知道她是神仙，又怎么会置身危险之中。
他遥遥看向透出天光的地方，筋疲力尽后的空虚席卷而来，他已然没有了下山的精力。满怀希望后的失落茫然，他将手中的火把丢到地上，看着它熄灭，最后只剩下一抔尘土。
罢了……他转身，眼前却落下一片翠绿色的叶子，他任由它在眼前落下，刚想抬脚，却见眼前纷纷扬扬落下树叶，他抬头，只见白色衣角，上头绣着一支梅花。
树叶还在落下，九赢不断在树上摘下树叶往下抛，匆忙的身影在树上窜来窜去，可惜没有人能够看见它，可它依旧兴奋得直跺脚，不断在瀛茗脸上蹭来蹭去。
瀛茗烦不胜烦，小声嘟囔着，“你别闹了……我要睡觉。”
宋暗席地而坐，仰着头看那一片下落的衣角，轻声道，“好，你睡吧。”
…………
“哎呀！”一声惊呼激起千层浪，林中小憩的鸟都振翅而飞，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拖住她的是一双有力的手，瀛茗睁开眼睛，和宋暗对视。
他垂眸将视线放在她的脸上，眼带笑意，披散的发将温柔衬托到极致。
“你怎么会在这里？”瀛茗呆呆地问。
“我就在这里，还想问姑娘为何从天而降？”宋暗将这一切都归结到缘分上头，仿佛从未倾尽全力寻过她，“我彻夜打猎，奈何学艺不精，并没有打到猎物，却遇见了姑娘。”
自从压制住了法力之后，瀛茗变得又怕冷又怕热，现在窝在宋暗的怀里便只觉得暖和，她并不想离开这个暖炉，于是找话题和他瞎掰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彻夜打猎？这是为何？”
“晚上猛兽出没，正适合我来。”
“你口气倒不小！”瀛茗捂着嘴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宋暗的手臂，却没想到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倒是肌肉结实，“那你为何一只猎物都没有？两手空空的，你不觉得这实在是配不上你刚刚那句豪言吗？”
宋暗维持着姿势一动没动，低下头和她说话，“想必捕猎也是需要缘分的，我昨夜与猎物无缘，所以两手空空。”
“照你这么说的话，世界上的一切失败都可以归结到无缘身上？”瀛茗撇了撇嘴，这孩子未免要比她还要能找借口。
“姑娘觉得我说得不对吗？”宋暗收紧抱着她的手臂，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紧紧将她抱在了怀中，“谢姑娘，林子这么大，你却落入我怀中，这是不是缘分？”
瀛茗想了想，点点头，“似乎也有点道理。”她抬头看着宋暗，却发现他长得越发像那个人了，沉静的眸子，熟悉的眼神，她问他，“你听过玄黎这个名字吗？”
玄黎？宋暗不知道瀛茗为何有此一问，但是他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不曾听过，他是你什么人？”
“仇人。”
宋暗在瀛茗的眼睛里看见了滔天的恨意，那些恨意似乎要将她的所有理智吞没，她不说话，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他却还是能感受到她剧烈地情绪波动。
“你……”你还好吗？
宋暗的话还没有说完，瀛茗就搂上了他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她盯着他的脸，轻声说，“我不喜欢你的长相。”
她的话轻飘飘的，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却让宋暗激烈跳动的心脏停住了一瞬间，他干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瀛茗说，“你跟他长得特别像，而我恨他。”
这是宋暗第一次听到玄黎这个名字，一听便恨上了。
“好了！我逗你玩呢！”瀛茗却拍了拍宋暗的脸，一扫之前的阴霾，“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他就是个丑八怪而已！”
风吹过，宋暗将情绪压到眼底深处，依旧温柔，“那你是觉得我长得好看？”
啊这？关注点应该落在这吗？
瀛茗从宋暗怀中起身，舒展僵硬的四肢，“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啊！”
宋暗也起身，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今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
“你看！”瀛茗指着天边的金黄一片，那是一片云海，美不胜收，“是不是太阳要出来了？”九重天并不存在日出这个说法，根本就是帷幕一揭的事情，可是凡间的日出却让她向往了许久，听说那是世间最美丽的景象。
“宋暗，你见过日出吗？”
“见过。”
他盯着她的侧脸，而她微笑着沐浴在晨光之中，让早晨微凉的空气仿佛都在发热，他走向她，“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那里才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好啊！走走走！”瀛茗一溜烟就跑出去很远，快活的心思和这世间无数少女一般，简单纯真。
宋暗几步就追上了她的步伐，将她打横抱起。
瀛茗搂住宋暗的脖子，眨巴着眼睛，“你干什么？”
“为了快一点到山顶。”宋暗走得又快又稳，视线落在远方，并没有看怀中之人，“你觉得你自己能坚持走到山顶吗？”
好吧，她不能。瀛茗很有自知之明，“那你背我吧，这样比较轻松一点。”
于是瀛茗趴在了宋暗的背上，她拿起宋暗的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刚好冒出了一个头，瀛茗向前跑去，想靠近太阳，想看清它炙热外表下的模样，可是无论跑多远，她都是追不到太阳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远，最后挂在高高的天边。
瀛茗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朝太阳大声喊道，“你能不能将你的光线收敛一些？！热死我了！”她弯着腰喘气，心中想着，回到九重天以后，她定要杀到太阳神殿去，好好给自己报个仇。
身后的宋暗笑着摇头，瀛茗……到底是不一样。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瀛茗回头招手让宋暗过去，“快来扶我一把，刚刚跑太快了。”
宋暗走过去，黑色披风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里面白色的衣服，他看着瀛茗，走过去伸手扶着她的手臂。
瀛茗很疑惑，“你昨晚真的是在打猎吗？你的弓箭呢？”
“我是不是在打猎很重要吗？”宋暗拨开落在她脸上的发丝，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好像也不是很重要。”既然宋暗不愿意回答，瀛茗也就不再问，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少一点疑问，就少一点烦恼，自寻烦恼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