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我父亲是左都御史，从一品官员，我的生母在我七岁时过世，第二年父亲续弦，如今又有了一子一女。我自知不得父亲重视，于是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只为了能让父亲开恩，将我嫁与表哥。”
“表哥和我同岁，六岁那年家道中落前来投奔我的母亲，我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相互帮扶，心意互许。三年前表哥被父亲从家中赶出，投了军，至今未归。”
“我早就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瀛茗趴在桌上，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你不想进宫选秀？可是嫁给皇帝不好吗？”宋暗说过，人间的皇帝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我不爱他，如何能心甘情愿嫁给他，这和他是谁无关。”谢瑶抬手逝泪，眼睛红的像一只小兔子，“我既然已经和表哥互许终身，怎能朝秦暮楚，如此无耻。”
“唉……”瀛茗从桌子上抬起身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那你就去找你的表哥好了，何必寻死。”
谢瑶委屈地哭出声，“我如何走得了，我连这皇城都出不了！就算我能离开，可我父亲怎么办，他会被治罪的。”
“那你就进宫选秀去，又不一定能被选上。”
“皇上的妃子早有人选，我们这些没有入选的女子进宫是让其他皇亲国戚相看的。”
还有这一茬？瀛茗想了想，认真说道，“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被选上。”
“呜呜……”谢瑶眼泪掉得更凶了。
瀛茗将筷子扔到桌上，懊恼道，“你老是哭，让我怎么吃饭啊？”
“对……对不起！”谢瑶干脆伏在桌子上发泄自己的情绪，身子因为哭泣的原因抖个不停。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忍气吞声，所有的退让都没能换来一个好的结局。
“我……我好想袁哥哥……”她本不想死，却没有想到其他的方法来成全两人之间的情意。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瀛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本想一走了之，却还是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作，最终也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红烧肉还挺好吃。”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掀起眼皮说道，“你不饿吗？怎么哭了这么久？”
为何凡间女子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真真是水做的吗？想起九重天的那些女人，个个都像是女战士，从来不肯示弱于人前，起码她从没有看见过那个女神仙哭，哦……流月除外。
瀛茗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法，眼泪若是流太多了也会有性命之忧吧？她立马看向依旧趴在桌子上却没有了动静的人，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头，“你还活着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瀛茗睁大了眼睛，这就死了？她立即站起身准备离开案发现场，凡人的生命也太脆弱了吧！
“瀛姑娘。”
瀛茗回头，看见谢瑶肿着眼睛看向她，眼里泪光点点，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你还活着呀？”瀛茗松了一口气，又转身走回去，喝了口水压惊，“既是还活着，为何不作声？”
谢瑶低头，豆大一滴泪落在桌上，“眼前这一切，我实在不知作何反应。”
“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瀛茗把装着仅剩一块红烧肉的盘子推到了她的面前，“尝尝看，很好吃的。”
谢瑶忍着泪意摇头。
“唉……你不肯吃饭。”瀛茗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那我就要走了，后会无期啦！”她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酒楼，既然不是黄梦龄，自己也已经贪欢够久，别人的人生不该与她相关。
谢瑶又成了孤身一人，身旁有着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人为她驻足，没有一个人能帮助她。她看着瀛茗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中，心中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对于她而言，死要比活着简单许多。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她低下头擦去眼泪，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这一次就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就是可惜，还未见心上人一面。
“你这个孽女！”谢龙看见谢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拎起来丢到了地上，“你是要气死我才罢休啊！”
谢瑶坐在地上，缓缓抬起头，“你是谁？”
“我是谁？！”谢龙胸前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他看了一眼四周，等随从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干净了才开口，“我是你的父亲！生你养你之人！”
“父亲？生我养我之人？”谢瑶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温柔的眼睛里满是控诉，“你也知道你是我的父亲？那你为何十四年间对我不闻不问？为何让我受尽冷落薄待？”
“你给我住嘴！”人已经找到，谢龙慢慢冷静了下来，“你是我的女儿，我给你吃给你穿，还要如何？”
“那我再问你……”谢瑶摇摇晃晃着站起身，第一次站到自己的父亲面前，“你既然不爱我母亲，为何要娶她？为何要和她生下我？”
“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
“回答我！”谢瑶大吼了一声。
“孽女！”谢龙一个巴掌落在谢瑶脸上，后退三步，“你是我谢龙的女儿，你没有资格这么和我说话。”
“你不爱我的母亲，所以你不关心她为何伤心失落，不过问她的生活，就是因为你不爱她，你就冷落她……”谢瑶想起母亲哭湿的枕头，想起那些燃尽的油灯，她难受到快要窒息，“就是因为你不爱她，所以你害死了她！”
谢龙面无表情，“你母亲的死与我无关。”
“你与我母亲的过往，你能问心无愧的地方，恐怕就是这一句吧？”谢瑶眼里是破碎的光，却还坚持着不眨眼睛，“你是不是庆幸她死了，是不是觉得还好与你无关？”
“孽女！”
谢龙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母亲看见的也是他这副冷漠的样子。谢龙说母亲的死与他无关，可是着世界上只有她知道，他才是真正害死她的那个人。
“你想要我进宫选秀，你想要将我嫁给谁？”谢瑶擦干所有的眼泪，重新看向自己的父亲，“你把我卖给了谁？我成了你哪一件大事的垫脚石？”
谢龙说，“我为你选的人是李国公的大儿子李正，你要知道你嫁给他算是高攀，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为父希望你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皇城里但凡有点身份，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李正，唯有你……”谢瑶讽刺地扯起嘴角，心里已经渐渐麻木，“唯有你左都御史，可以卖女求荣。”
“国公府嫡长子难道配不上你？”
“可是他命不久矣，或许明天，或许明年，或许就在我们说话之间的功夫，他就会一命呜呼。这一点，父亲难道不比我清楚吗？”
“你嫁给了他，无论他是生是死，你都是国公府的长媳，这一点绝不会变。你嫁过去之后，我也会为你撑腰。”
谢瑶深深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笑容，“我等你为我撑腰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我再也不会等你来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谢龙已经没有了耐心，指挥着人上前，“此事已成定局，你反抗无用。”
“你无非就是给了我一条命，我还给你就是了……”谢瑶取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脖子下，“但愿来世我不再是你的女儿。”
十四年，来这个世界上一遭，当真是太辛苦了。
银簪划伤皮肤，即将挤进血肉里，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力道。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亮的眼，红的唇，美得惊心动魄。本来决定这一世再不落泪，却还是在开口时热泪盈眶，“瀛姑娘……”
瀛茗叹了一口气，气自己多管闲事，也怪谢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弄死自己算什么本事？既然你父亲不是个人，你为何不弄死他？”
“啊……”谢瑶被瀛茗惊世骇俗的话语惊到了，眼泪挂在睫毛上颤抖，呆愣愣地回答，“弑父……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瀛茗夺走她手中的簪子，径直走到谢龙面前，扬起簪子就要往他的胸前扎去。
“我的天！”谢瑶飞快地抱住了瀛茗的手臂，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这可使不得呀！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瀛茗眉眼低垂，戾气横生，“他不让你好过，为何还不让我替你杀了他？”
“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啊！”谢瑶死死按住瀛茗拿着簪子的手，着急说道，“我是他的女儿，他于我而言有生育之恩，就算他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可我却不能没有为人女儿的良心。”
“为什么？”瀛茗不懂什么父女亲情，她是真的不懂，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或许这就是血缘亲情吧”，谢瑶说，“就算他这么讨厌我的母亲，却还是允许了我的存在，没有要了我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的阻止，我也无法在我继母的手中活下来。”
血缘亲情？瀛茗丢开手中的簪子。她唯一的亲人就是瀛鸠，可是他却从未对她顾念过什么血缘亲情，从未心软过，或许这就是凡人和神仙的区别吧。
“啊！”
瀛茗的思绪被谢瑶一声尖叫打断了，“怎么了？”
谢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声音都在颤抖，“为何他们都不会动了？”整个大堂里的人都停滞了动作，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你还说呢，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何必这样？”
谢瑶想起了和瀛茗相处的种种细节，后怕起来，“你是什么人？”
“你怕了？我是妖怪，你怕不怕？”
看着被吓到说不出话来的人，瀛茗没了逗弄的心思，双手背在身后往酒楼外头走。
“等等！”谢瑶追过去，拉住了瀛茗的手，感受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不是冷的。
瀛茗挑眉，“你不怕我？”
“无论你是什么，我都不怕你。”谢瑶认真说道，“你救了我两次，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应该要报答你的。”
见法术即将失效，瀛茗上前搂过谢瑶的腰，两人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而酒楼内外的人都重新活动了起来，叫卖声也被续上，只是很多人都忘了一刻钟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谢瑶亲眼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站在桃林中央，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你是神仙吗？”
“我是妖怪。”瀛茗觉得心累，躺在桃树下闭目养神，“你想好了去哪就离去吧，不要打扰我。”
“我想跟着你！”谢瑶蹲在瀛茗身旁，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呀？”
“凡人的寿命太短了，而且……我已经有仆人了，不会再有第二个。”
谢瑶失望极了，自己抱住自己，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孤寂无助。
瀛茗悄咪咪睁开眼睛看她，这孩子不会还要寻死吧？真是难搞哦……可是凡人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她又转念一想，既然凡人的寿命如此之短，那她帮一帮谢瑶也无妨啊，反正她闲得慌，无聊得要命，这不就有好玩的事送上门来了吗？
“你不是要进宫吗？”瀛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兴高采烈的，“我们进宫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