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火火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后安霖脚底下还有些发飘，一路飘回家之后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扑在了床上--反正床单被子也是脏的，也不差这一会儿。今天加上昨天一晚的精神高度紧绷让他脑袋沾到枕头的前一秒就睡着了，却没想到还是有梦。
梦境的内容混乱而熟悉，像是在他从小到大的过程中就演练了无数次--唯一一次记得是小学有天被噩梦吓醒然后哭着去找老妈，老妈也只是抱着他安慰道那已经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他一定已经不记得了。
确实，那场事故发生后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但相比起彻底遗忘，总归是两码事：
先是火星，再是火苗。再后来能隐隐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道，红色的火焰从门缝窜了出来，呼吸也逐渐变得灼热。
哪怕知道是在梦里，安霖也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温度，火舌沿着地面一路舔到他的脚底，视野范围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红色。
四周正在坍塌，他看到门框已被燃烧大半，门内的人也在燃烧，浑身漆黑的焦尸向他伸出一只肌肉萎缩的手，他能听到水分一点点被烤干的声音。焦黑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神空洞，眼珠似乎也在燃烧：
“救我”
焦尸匍匐在地一点点向他这边爬来。安霖浑身僵硬，想跑却挪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地在一片焦糊味道里看着那具尸体脸上痛苦狰狞而怨毒的表情：“儿子，你为什么不救我？”
“不”安霖感觉火焰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发声也变得艰难无比。就在他即将窒息的前一秒，有一只小小的手牵住了他，带他逃离了这片火海。
“不要怕！”那个声音稚嫩，却无比焦急，“我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呢？后半句他却怎么也听不清。
“我一定会的”那个声音仍在执着的重复，周围的火却是越烧越剧烈，从四面八方冲他压了过来，原本牵得很紧的那只小手拼尽全力却也无可奈何地在一点点松开，最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安霖！！！”
“不要开门。”
安霖猛地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厕所就弯腰对着马桶开始呕吐，但因为一整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所以吐出来的只有一些透明的黏液。
“操”他弯腰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几把脸，再抬头时透过镜子看到了那张湿润苍白而疲惫的脸，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简直憔悴得他都不忍再看。
安霖贴着厕所墙壁缓缓滑到了地上，有气无力地伸手往外掏烟，烟倒是掏出来了，火机却不见踪影。
人要是倒霉，真是喝凉水也塞牙，穿道袍也见鬼。
安霖嘴里小声骂了一句，手撑着地面打算爬起来找火机，刚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到一半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倒是先响了，是葛晓旭打来的：“这都几点了，你还不来上班？”
“几点了？”安霖清了清嗓子，语气之沙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刚过八点半。”葛晓旭说完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病了，就快死了。”安霖又清了清嗓子，“你看见我火机了吗？就上边儿刻着al的那个。”
“我怎么知道。”葛晓旭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到他沙哑的嗓音后放缓了语气：“那我今天帮你请个假吧，要不上医院看看？”
“不去医院。”安霖撑着墙壁的手又开始发抖，“我不去。”
“那行吧，一会我叫他们几个过来看看你。”葛晓旭叹了一口气，“挂了，你好好休息。”
安霖把黑下来的手机屏幕扔到一边，明明一天都没吃东西，他却丝毫感觉不到饿。只是嘴巴有点发干，满脑子只想着抽根儿烟。
他妈的火机到底去哪了！
他非常暴躁地把全家都翻了一遍也没找着那个该死的刻着他名字缩写的zippo，气得直接往沙发腿儿踹了一脚，本来就不太结实的二手家具险些被他这一脚踹得散架，沙发罩上的细小尘埃都扬了起来。
情急之下他干脆直接披了件外套出门，他这人从小就犟，只要是一时兴起想要干的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爬着去干了才行。
但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再抬起头时安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酒吧后门，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狂欢。他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震耳欲聋的声浪过后他闷头去了吧台，还好四下翻找之后在柜子的夹角处找到了火机，随手揣进兜里打算走人之时被周浅喊住了：“哎！还没下班呢就打算溜号儿啊？”
“请假。”安霖头也不回地说。
“哟，啥病啊？”周浅顿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昨天的事儿，赶紧小跑着上去拽住了安霖的胳膊，“哎哎，昨天那个男的联系方式你加了没有？顺便也发给我呗。”
“没有，不加。”安霖的声音很冷，甩掉周浅后就往嘴里叼了一根烟。不过刚抽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喉管一路反上来，噎得他慌忙跑到厕所一股脑对着马桶吐了出来，感觉五脏六腑连带胆汁都吐得一干二净后才艰难地直起了腰，瞪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
“真没用。”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用潮湿的手指在镜子上画了个笑脸，又抹了一把嘴才起身往外走。但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搂抱着直直撞开了厕所的门，一边亲得滋滋有声一边伸手胡乱而狂热地往对方身上摸着，矗立在一边的安霖只看了一眼就当场石化：
其中有一个人，是葛晓旭。
就在扒在葛晓旭对面那人的手即将伸进他的裤子里时，安霖用力咳嗽了一声，打得正火热的两人才勉强拨冗抬头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没什么反应，扫了他一眼就低头打算继续亲。相比之下葛晓旭的反应挺大，在看到愣在原地的安霖时他也愣住了，随后很快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有点儿尴尬地抹了抹嘴一边整理着被扯乱的裤子，“你不是请假了吗？你来这干什么？”
“没什么，你们继续啊。”安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抬脚就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拽住了：“哎！”
“怎么了？”站在葛晓旭旁边那人有些不满，嗓音听起来磁性而沙哑，“你们认识？”
“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葛晓旭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当着安霖的面就亲了他一口，“乖。”
安霖盯了一眼葛晓旭旁边那人，脸长得还算挺帅，脑后扎了个小辫儿，两边青着的头皮上剃了几个不认识的符号，就是脸上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钉子看着有点儿碍眼。注意到他的眼神后那人很快看了过来，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走。”葛晓旭迅速放开了他扯着安霖就走，不管后者的挣扎就直接把他扯出了酒吧，喘了几口气后像是想解释些什么：“你先听我说”
“扯什么扯，松手！”安霖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你还说个屁，我可什么都看见了。”
“他是这家店的老板。”葛晓旭皱了皱眉，“所以”
“所以你就和他搞一块儿去了？”安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棒，还要我给你鼓个掌吗？”
“你闭嘴！”葛晓旭扯着他的领子吼了一声，“你的工作都他妈是他给的！我不哄着点还能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安霖顿了一下，任由他揪着衣领，“你就为了我的工作，所以才和他打|炮？”
“不是。”葛晓旭松开手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他兜里有钱，跟着他能好过一些。”
“”安霖沉默了很久，语气出乎的平静：“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啊。”葛晓旭盯着他的脸，半响才向前走了几步朝他伸出了手，“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发烧了？”
“别碰我。”安霖冷冷打掉了他的手。
“安霖！”葛晓旭呵斥了一声，“你什么态度？”
“我从来不央求，也不需要别人为我付出什么。”安霖的语气很冷，“如果有人强行要这么做，我只会觉得恶心。”
“闭嘴。”葛晓旭一手指着他，“我说了让你闭嘴，耳朵聋了吗？”
“你真恶心。”安霖说，“恶心得我一想到你俩刚才在厕所里干的事儿就想”
“吐”字才冒了个头，安霖就被葛晓旭甩到他脸上的一巴掌给打没了下文。这一巴掌力道挺重，扇完之后起码三秒他都处于耳鸣状态，过后才勉强有一些混沌的杂音充斥在耳道里，盖住了葛晓旭之后说话的声音。
“你给我滚。”直到最后他才听清了这句话，说完葛晓旭就转身直接回了酒吧，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被打出来的血。
从酒吧后街出来他没再多做犹豫，左转再右转直接回家。不过站在家楼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手揣在兜里摸了摸还是往旁边多走了一小段路，进了路边一个24小时银行。
三台atm机坏了一台，另外两台都有两人正在用，安霖进去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站在门口很耐心的等。相反里边儿一个正在取钱的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警惕起来，摁密码的时候好几次探头出来确认他还站在原地才安心缩回去接着取钱，那种眼神盯得安霖有点不爽，但也没吭声，一直等到老太太紧紧捂着小手包从他身边贴着墙根儿过时才淡淡道：“跑。”
“什么？”老太太满是褶子的脸上再挤不出除了惊吓以外的表情，防贼一般瞪着他。
“给你三秒，再不跑我就抢你包。”安霖说。
“神经病！”老太太愣了一下才尖叫起来，腿脚倒是挺利索，一溜烟儿就跑出银行跑到了大街上，还不时频频紧张回头看那个小混混有没有跟上来。
安霖站在原地无语了几秒才抬脚走进银行，随便选了个机子后就把卡插进了卡槽，在读卡的几秒里手指很不安地敲着机器边缘。随后输完密码卡内余额很快弹了出来，安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伸手在转账的按钮上戳了一下。
转账的速度很快，等到安霖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卡里的钱已经少掉了大半。他面无表情地把卡拔|出来揣回兜里，正想走出银行时却突然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了。而刚刚那个碎嘴老太太的咒骂这会儿才如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狠狠撕扯着他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
“这年头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父母不教好就跑出来混，还学人抢钱了！真是废物！”
“呸！穷死了活该！”
安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腹部也传来隐隐的疼痛，难受得他只能原地蹲在了地板上，瞪着银行门口被路灯照得闪闪发亮的台阶发呆。随后头往下一垂，很没志气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