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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何必慌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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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人,说起来头头是道,真的实刀实枪地论起来,就只能是呵呵了。

    下围棋时,这种人说得就是陶三春。

    当然她也不能算是臭棋篓子。

    她只是连一个瓶底的醋也装不满……更无法晃荡的普通人罢了。

    她对于围棋唯一的了解,就是从前哄着元哥儿打发时间时,能上手和她儿勉强打上几个回合的,五子棋。

    连围棋的入门都不到。

    因此,和一看就是高手的周秉钧下棋之前,她先把丑话说在前边。

    一是莫要嫌弃她是臭棋篓子,二,则是要先让她几个子。

    周秉钧浅笑颔首,将汉白玉磨成的白子放到她身前,伸手示意她随意摆。

    这嚣张的架势,也实在是太看她不起了。

    陶三春二话不说,左手抓一把白子,右手拇指食指捏起一个,开始在木制的棋盘上占地盘。

    她也不贪心,只将自己面前右边的一片空地拿白子连成线地圈了起来。

    占完地盘,共计用子二十五枚。

    高手对战初学者嘛,至少得让这些才算是心意到了。

    她要让子二十五,周秉钧倒是无所谓,但这占地盘的架势,却是让他惊讶。

    “先生,没见过这种下法吧?”陶三春笑眯眯地举手示意他下第一子。

    他摇头,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指,将琉璃做的黑子夹在左手食指中指指尖,紧挨她的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哦……

    陶三春暗自咂舌。

    她可是终于亲眼见到了从前在家乡时,从动漫中才能见识到的、那种优美吸引人眼球的下棋养眼画面了。

    她顿时颜控的本质有些蠢蠢欲动,捏起一枚白子,啪地拍在他的黑子边上。

    “娘子不想想?”他问。

    “不用想,我习惯了下快棋。”

    她面不改色地大言不惭,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左手。

    等他再来播放一遍动漫中落棋子的画面。

    他哑然失笑,却依然动作慢而优雅,将第二枚黑子落在了自己的右下角棋盘上。

    陶三春还是不假思索地,捏一枚白子,啪地又跟在了他第二枚黑子边上。

    这是什么棋路?

    他左手指尖夹着黑子,一时有些踌躇。

    “先生,你是左撇子?”

    她却一边拿欣赏的目光盯着他白玉般的修长手指,一边闲聊。

    “娘子为何这么说?”

    他扬眉,索性挨着她刚刚下的白子再落第三枚黑子。

    “因为先生左手夹棋子很顺手啊。”

    她还是想也不想地,将一枚白子挨着他第三枚黑子下到棋盘,笑一笑。

    拈棋子的手一顿。

    周秉钧心底蓦地一动。

    他立刻想起了元哥儿莫名其妙改的左手书。

    元哥儿说是老师要他练的左手书左手画。

    他又想起元哥儿正式拜师那日,王老尚书曾亲自送元哥儿回府来时,对他若有似无的试探。

    ……这个元哥儿,倒是有你幼时的几分性子。

    你待这母子委实不同。

    ……

    他不想多想,此时却突然容不得他不多想。

    元哥儿入学北雍不过短短一月,若论资历,元寿选祭祀大典的司祝,根本轮不到元哥儿。

    他与元寿一意孤行,除了爱屋及乌,却是想将这娘子绑定在这襄王府,再不能脱身。

    可是,他却忽略了,如今教导元哥儿的王老师,身负礼部尚书之位,他如何会未加阻拦呢。

    王老师不仅仅是如今元寿和元哥儿的老师,他还曾经是自己的老师,更还是另一人的老师。

    他一心想求陶三春归心朝廷。

    ……你待这母子,委实不同。

    ……以往铁血无情的疆场杀神襄王殿下,何时这样的同女子温情脉脉过?

    ……

    只是人心隔肚皮。

    焉知他人对自己如何的猜疑呢。

    事缓则圆,有些事需要徐徐图之。

    这明明是他自己所说。

    ……到头来,却也是他太过心急,一时草率了。

    无数阴谋阳谋从脑中划过,周秉钧拈棋子的手便略顿了片刻。

    陶三春却根本没发觉他的异样。

    只喜滋滋地瞅着棋盘上自己先占据的大片领地,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领先优势保持到最后。

    或许她手气就是旺旺旺,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是赢了这心眼子贼多的先生呢?

    哈……好吧,她还是清醒一点吧。

    虽然身为颜控,对于美色向来没有什么警惕之心,但在对自己的认知上,陶三春还是很清醒的。

    见这位先生垂眸望着棋盘沉思,迟迟不落子。

    她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在小几下探查暗藏的抽屉到底如何打开。

    只是,这小几底下她摸来摸去,就是一块板子嘛。

    哪里像是有暗格抽屉的样子?

    可这棋盘棋子都是出自这小几底下案板。

    她好奇到都想埋头下去瞅瞅了。

    等周秉钧回神落子,便见对面这娘子正埋着头,对着小几探头探脑。

    刚刚心底所有的阴谋阳谋刹那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一笑。

    将小几上的棋盘棋子茶盏清空挪到一旁,他双手将小几一提,将它翻转倒置在两人中间。

    陶三春见他如此上道,不由哈哈一笑。

    “乡下人见识少,先生别见笑啊。”

    他瞥这向来喜欢自谦过头的娘子一眼,手指轻按小几侧沿的雕花。

    咔嚓一声,倒置的小几底上显出一条指宽的缝隙。

    她惊奇地咦一声,手指试探地从缝隙抠进去,微微用力往外一拉,一个反倒的抽屉被她拽了出来。

    她打量打量这抽屉。

    长宽与小几桌面相差无几,约有两寸高,恰合了小几的侧沿高度。

    噫,原来暗格不稀奇,稀奇的是打开的方式。

    弄明白了底细,她立刻兴趣缺缺。

    将抽屉原样按回去,不用周秉钧动手,她利索地将小几翻回来放好。

    “娘子,这种费力气的活儿,你该放着让我来。”

    周秉钧叹笑。

    “这费什么力气啊?”

    陶三春不当回事地摆摆手,探身帮着将棋盘棋子搬回小几上。

    “我虽不能像扔我雪球的那位大人那样,单手举起百斤的酒坛子,但寻常气力还是有的。”

    毕竟,她的陶旦旦最热衷的母子互动游戏,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个八岁的小胖球,也是需要为娘的一把子力气才能举高高的,好吗?

    “三春,你是女子啊。”

    他张唇,许多话在心底萦绕,末了,却不能说出一句一字,只能如此道。

    “女子咋啦?”

    她捏起一枚白棋子,不看他,只瞅着棋盘思索下一步落子的位置。

    一边却又漫不经心地勾唇笑一笑。

    “女子便该温柔娇弱,向来不必强出头?一遇事只管袖手旁观,因为一切自有郎君们承担?”

    她玩笑似地说得极缓极慢,杏眼里,却已经全然是冷漠。

    他心一凛。

    “先生,是你曾告诉我,你希望这世间的女子可以迈出家门,做出一番功绩,成就一番事业。”

    你说:

    女子也该学识广博才华横溢。

    女子也可成就一番事业。

    女子也能因造福于家国百姓青史留名。

    ……可是只是这么一张小小的案几,你却也看不起女子能搬得动。

    这和骂她“牝鸡司晨”的人又有何分别?

    还不是一样的瞧不起女子——

    “就不能是我心疼么。”

    轻轻一语,猛地打断她愈来愈憋屈的恼火。

    她愣愣抬头,呆呆地啊一声。

    “秉钧只想怜惜三春,又有何错?”

    他却低着头,将脸上神色隐进暗夜的烛火里,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窘迫的沙哑。

    心疼。

    怜惜。

    只想。

    秉钧。

    三春。

    她张张嘴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是在梦中吧,太过匪夷所思的梦啊。

    可是,她暗地里狠掐一把自己的手腕,刺痛入骨,她忍不住嘶一声。

    看来做这怪梦的人不是她。

    清清嗓子,她试探地望向对面还低着头的人。

    “先生,您可是累了?回您屋子去休息可好?”

    她说得小心翼翼,深怕惊动身陷梦游之中的人。

    她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她根本不会对他心泛哪怕一丝的涟漪。

    周秉钧暗叹一声。

    罢了,此时原本就不是诉衷肠的好时机。

    他又一次地心急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个娘子,实在是清醒且不懂情。

    他如今也只能庆幸,至少这娘子不懂情且清醒。

    才让他还有时间去慢慢软化打动。

    “有秉钧在,这小小活计又岂能让娘子你费心劳力。”

    将一直捏在指间的一枚棋子,轻轻按在棋盘的中元,他如她所愿,站起身。

    她忙也将手中的棋子胡乱按到棋盘上,赶紧也站起。

    他却伸手,将她刚放下的棋子拿食指中指夹起,手指一弯翻握进掌心。

    她心一紧,却不敢说任何话,还是小心翼翼地,脸上的微笑更是僵的。

    刚刚他的话,再一次冲进脑子,渐渐回过神的她,简直想咆哮了。

    做什么做什么啊!

    就算他长得好看似神仙,也不能胡乱撩人啊他!

    他难道不知道,对于颜控来说,他们这些神仙,是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焉的存在吗!

    轻飘飘搅动一颗沉睡着的女儿心,是不道德的。

    脑子乱糟糟,陶三春也不知,她是如何送走了这实在蛊惑人心的先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难得做了一个狂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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