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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苏爽之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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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哥儿留或不留,元寿心里还带忐忑。

    陶三春却一直等得心焦。

    以往每到酉时三刻,元哥儿便会准时归来。

    今日戍时已过,却连一点影子都没见到。

    她不免有无数个好的坏的念头从心底滑过,却又劝自己别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

    但再窝在屋里干等,却是不成了。

    她扯斗篷往身上一裹,一边系带子一边往外走。

    但刚拉开外屋的门板,就与急匆匆而来的周秉钧撞了个满怀。

    “娘子别急,元哥儿今晚不回来了。”

    周秉钧搀她站稳,先告诉她要紧的。

    “风雪实在太大,马车冻裂一个轮子,元寿便做主将他留下了。”

    陶三春一颗心这才暂时落了地。

    一边让开让他进来,一边问:“先生适才从哪里来?”

    “这几日风雪不断,我外出巡营,顺便看城里城外百姓可有受灾。刚从西城回来,在大门口恰巧碰到了跑回来送信的车夫,才赶紧来告诉娘子一声。”

    他说得极快,但手指却有些僵地,慢吞吞解开已冻成一坨的斗篷,苍白的脸上连眉毛都挂着霜雪。

    陶三春见状顾不得其它,赶忙给他倒一碗原本给元哥儿准备的热姜汤。

    “多谢娘子。”

    他接过碗,不顾烫一口气喝完,方舒了口气。

    “今年这风雪比起去年来,毫不逊色。”

    “百姓受灾可重?”她再倒一碗给他。

    “不算重,大部分人尚能撑过去。”

    这一次,他喝得慢了些,一边寻火炉旁坐了。

    “有了去年的事,今年百姓大都做了提前的准备,便是屋子真被风雪压塌,官府衙门也已放开了官舍,可暂时容留受灾百姓。”

    陶三春默默点头。

    对于这异乡,灾难时能有如此的提前应对,已经很超出她想象了。

    “只是这风雪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停。”

    想起那个与这个异乡很相像的朝代,她喃喃,“可不要一年冷过一年、也经历一回小冰河才好。”

    “什么?”他一怔。

    “哦,我是说今年远比去年要冷上许多,再如此下去,只怕河也要冻成冰河。”

    她蹙眉,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提个醒,才对得起自己良心。

    “先生,我这两日读书,见有一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觉得先贤果真是先贤。”

    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空碗,凤目半掩,面上却甚是温和。

    “娘子又有所得啦?”

    “我粗鲁一妇人,哪里敢称什么有所得?”

    她应付地笑笑,“只是还是那句话,民以食为天,吃饱了肚子,天下就无事啦。”

    “所以呢?”

    他静静等候。

    “……先生,玉米马铃薯要抓紧时间找啊。”

    这句话说完之后,屋内很突兀地一静,就连窗外呼啸的风声也似乎消减了不少。

    “其实吧,咱们还是习惯吃米吃面。”

    陶三春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气氛有些不对,立刻不假思索地补救一下。

    “把麦子稻谷产量提高了,其实更好。”

    “娘子,你是不是又看不起我周秉钧了?”

    他却还没抬头,只双手伸到炉火上方搓揉暖着,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她啊一声,差点没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曾同三春说过,你有什么想法念头,尽管告诉周秉钧。”

    他抬头,凤目熠熠映着火光,笼住她。

    “无论你的想法是如何匪夷所思,都不要担忧后续如何,这法子正确与否,该不该去试试,去试的话成或败,自有周秉钧一力承担。”

    这话,前不久他刚刚同她认真说过。

    陶三春却垂下眼,只扯扯唇角,并没答话。

    “我要如何做,娘子才肯真信我?”双手慢吞吞地搓揉着,他低声。

    熊熊火光映衬下,他一双手红得发光。

    市井传说里沙场上战无不胜的铁血战神,向来说一不二的异乡掌权者。

    此时此刻,如此温和,诚恳。

    ……这辈子,怕也无法真正的信你啊。

    陶三春叹口气。

    双手一摊,她摆出敞开心扉的坦荡,真心实意地道:

    “我只是担心说得多过,会影响先生以后的判断。”

    “……好,我会敦促底下人抓紧,去找娘子所说的那几样作物。”

    他随着她意思,将话题转回去。

    “至于如何提高麦子稻谷产量,娘子尽管与司农商量着做主就好。”

    为防止这娘子再来个临阵脱逃,他再没问过关于她种过地这件事真假与否。

    “先生您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她叹口气,心乱如麻的糟糕感觉再一次浮现。

    明明她是那么懒、那么不想动脑筋的一个人。

    偏偏在这异乡,她只能时时刻刻动着脑子,一点懒也不能偷。

    哎,岁月静好啊。

    唉,现世安稳啊。

    她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说了会子话,天已彻底漆黑一片,侍从将晚饭拿蒸笼端了上来。

    “今日元哥儿不在,三春可请我吃顿饭?”

    他有些懒洋洋地坐在火炉旁,不想起身。

    “这汤这饭皆是先生所赐,哪里敢让先生说请字?该是我说多谢先生赐饭才是。”

    只要不追问她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她没有什么不可的。

    于是两人净过手,挨着火炉,围着一张不大的圆桌子相向而坐。

    看几上,也不过是一素一荤两个菜,外加一人一碗米粥一盘小馒头罢了。

    “元哥儿正长身体呢,你给他吃的也太简单了些。”他皱眉,有些不赞成地道。

    “大晚上的,吃太好了容易积食长肉。”

    她却有自己的坚持。

    “中午他沾元寿的光,吃得可不少。”

    中午吃太饱太好,晚上只能找补一下,降低降低伙食标准,总不能真让陶旦旦吃成一个圆滚滚的胖蛋蛋。

    再者,这桌上有肉有菜,还有豆腐米粥,营养搭配得很均衡了好不好?

    “你怎不说是元寿沾了元哥儿的光,每日里跟着元哥儿吃饭,胃口开了不少?”

    周秉钧却是另有看法。

    “元哥儿正小呢,吃得好壮实些才是真的好。”

    ……好吧,理念不同,争论纯粹是浪费时间。

    不过说起陶旦旦,陶三春登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碰到今天这样的天气,虽然知道孩子不回来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吧,心里真的很牵挂啊。

    “在西山避暑时,元哥儿也曾和元寿一起住,如今元哥儿不过一夜未归,娘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看她闷闷不乐的神情,周秉钧便知这为人阿娘的已经开始思念儿子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她左手托着腮,右手里的筷子在粥碗里搅来搅去,提不起一点点食欲。

    他恰端起粥碗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将嘴里的粥米喷出来,猛闭住嘴巴,只扯得鼻腔生疼。

    这娘子,这娘子!

    有些无奈地瞪她一眼,周秉钧放下粥碗。

    “你儿和你如今不过相隔三里地而已。”

    他叹口气,拿瓷勺子替她舀一块豆腐放碟子里。

    “娘子,元哥儿终会慢慢长大,总有离你越来越远的一天。”

    “所以我才趁着他还没长大的时候,要多多呆在一处嘛。”

    她如何不知道这些,但感情上和理智上,总是会有分歧的呀。

    “你实在是——”

    他再叹气。

    索性不同这十分善于钻牛角的女子争辩,他只轻描淡写地改个话题,引她分心。

    “我听朱嬷嬷说,三春你最近在屋里种了不少春日的青菜,长得如何了?”

    “还行吧,再等两天,就可以摘来吃了。”

    说到华夏九州根深蒂固、流传了数千年的血脉传承,陶三春立刻兴致勃勃。

    暂时忘了为三里地开外儿子的担忧之心,她杏眼里满满都是好有成就感的光亮。

    “竟长得这样快?”他假意吃惊,“不知三春你都种了些什么?”

    他的捧场,深深取悦了陶三春想显摆的心。

    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她开始数。

    小青菜,小油菜,长势喜人,已有一巴掌长,水嫩水嫩的,看着就想吃。

    韭菜长得也不赖,就是太过细条,如果有宽叶子韭该是多么好。

    至于黄瓜茄子西瓜,大概不适合这节气,虽种子萌出来了秧苗,但总不串蔓子。

    她觉得是缺少光照的缘故,可现在外边天寒地冻,这娇嫩的小秧苗又哪里敢搬出去晒太阳?

    ……要是有温控大棚就好了。

    末了,她嘀咕一句,数不尽的向往与失望。

    周秉钧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大棚可以温控,可以在大冬天结出黄瓜茄子西瓜来。

    但他却什么也不问,只边吃边听她说。

    见她掰完手指头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便道:“我听闻南方即便是年节里,也有瓜果蔬菜下地。”

    “南方气候温润,冬季无严寒,自然一年四季皆有瓜果蔬菜上市。”

    她想想在家乡时快活的一日三餐,便想流泪,愈发对桌子上的炖豆腐和蒜苗炒肉提不起兴趣。

    唔,她想吃火锅,番茄锅底的。

    涮小肥牛,涮虾滑,涮黄喉百叶,再涮娃娃菜、生菜、冬笋、春笋、白萝卜、香麦、冬瓜、丝瓜、空心菜!

    可是这个异乡啊,牛是被保护的劳动工具,不能私自屠宰的,小肥牛百叶就别想了。

    就是想吃番茄锅底,这时代,西红柿还不知在哪里窝着呢,根本没有!

    她本想在暖和的屋子里种些黄瓜西瓜,可惜这些菜菜不给力啊。

    “娘子,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他颇是非礼勿视地垂眸,不看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吃食而不断吞咽口水。

    “想吃什么?我想吃的东西可多可多了。”

    她有些愤愤地将豆腐塞进嘴巴,豆腥味让她皱眉。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啥都做不出来啊。”

    “娘子,你在襄王府说这话,不说我,单是朱嬷嬷就不乐意听。”

    他见她吃豆腐吃得艰难,便又夹块肉给她。

    “天地下除了元寿他爹那儿,还有什么是咱们襄王府得不到的吗?”

    这话,听着真壕。

    陶三春却切一声。

    “娘子不信?”他挑眉。

    “信,如何不信?”

    她拿起个小馒头,扬眉黠促一笑。

    她笑吟吟地道:“先生吩咐厨房,蒸一笼韭菜鸡蛋的包子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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