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座城一种命
乱山丛中有一片沃土，就跟沙漠里有一片绿洲似的珍贵。小江南里人群熙熙攘攘，街上往来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各种稀奇的物品都有售卖。
云阔客栈是这里最气派的，装饰着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得好似一座宫殿。
风扬盟人太多，把客栈清空也住不下，因此租了另外两座大宅，只是先在这里吃顿饭。
毕竟云阔客栈服务是最好的，菜色也最丰富。
云阔客栈做事大气，不等小乞丐或扮作小乞丐的人上门闹事，自觉地每隔一个半时辰在门口免费赠送热乎的肉包子。
“便是京城的大商家也做不到如此。”安行舸叹服。
晨风进城之后便一直紧跟在安行舸身边，自然地解释一句：“若等人闹上门去，可就不只花这点儿钱。”
忱儿仔细环顾一圈，发现新情况：“所有商家都在门前放了‘免费领取’的台子。”
卖布的放一些碎布头，卖米的放一些次等米，就是卖糖的也放一些散糖。
晨风解释道：“能走到这里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便是一时没钱了，那也是一时的。等人家逼不得已来抢，才是亏大发。”
她笑道：“真可谓花钱消灾。”
这也从侧面证明，在这里做生意富得流油，否则哪里顾得了这些。
云阔客栈是几栋小楼合围着一个大院子，风扬盟包下其中一整栋楼。
他们的行事风格素来张扬。
伙计传菜时经过小院，绕了好大一圈。为了保证菜品新鲜，各个伙计脚上还有点儿轻功底子，跑得飞快。但也有忙中出错的时候，此刻就有一个伙计撞上一个虬髯大汉。
这人胡子蜷曲得像个外邦人，但是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穿着也似汉人。
虬髯大汉骂道：“格老子没长眼！让万鹤玖出来磕头！”
忱儿兴奋地趴在二楼美人靠上俯瞰着：“这就是江湖吗？要打起来吗？”
她真是天天盼着打架。
虬髯大汉的朋友一边指着二楼方向，一边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忱儿以为人家指着她，愣在当场。
虬髯大汉抬头往二楼看，正好跟忱儿的视线对上。
他可真吓人！
声音洪亮，身材魁梧，鼻子、眼睛和嘴巴无一不粗狂。
忱儿吓得蹲下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会不会给盟主丢脸？”
虬髯大汉不再发作，显然是怕闹起来妨碍风扬盟安心吃饭。但是以后就不怕了，人家可能会说风扬盟的人也没什么，胆小得很。
忱儿心里盘算一大圈，安行舸哪会知道，敷衍地回一句：“你去问他！”
忱儿当然不敢，其实这一路他跟康存礽的交集很少，除了刚出发那天勇敢地争取一次。
安行舸一行自己围坐一张桌，仿佛跟风扬盟是两拨人。
晨风做事周到，一张张桌子轮着敬酒，说：“兄弟们辛苦。”
他也敬安行舸这一桌，还说：“夫人要不去跟大家打个招呼？盟中好多兄弟还没认真拜见过夫人呢！”
安行舸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这群人是为她出生入死，不应该如此生分。可她跟康存礽别扭着，便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的帮众相处。
“周通跟晨风堂主一起去敬一圈。”安行舸安排着。
周通立刻站起来，说：“副庄主身体不好，我代她喝。”
晨风不太满意，跟周通推推搡搡地走。他显然是想做个和事佬，把盟主夫妇凑在一起。周通那么积极做什么，不懂事！
一群习武之人聚在一起喝酒，那真是快乐无边。安行舸吃饱了，他们看起来才刚开场。
“去逛街！”她提议。
“刚刚经过的点心铺把我馋的。”忱儿快乐地跟随。
薛皓赶紧咽下一大块肉，安行舸却不让他跟，拒绝道：“我是病了，又不是残废！”
忱儿找到自己的定位，而且真的发挥作用，把安行舸哄得快快乐乐。薛皓还没有找到定位，非常着急。他就一身硬骨头能打架，那就做个护卫吧，可是安行舸似乎不太需要。
“街面复杂。”薛皓说道。
他还是想跟，他得有用。
“我们要去量体裁衣，买很多女人家的东西。”安行舸说。
“我在门口等着。”薛皓说。
她不忍心拒绝了，就把薛皓带着，买衣服也捎带给他弄一身。
“你要不要试试中原的衣服？”安行舸问道。
店铺里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有，甚至有四季的衣服。毕竟一山四季，现在衣衫轻薄，去到山顶就得穿羊毛。
伙计热情地介绍道：“这身长衫好看，中原的侠客都是这样穿，他们的武林盟主也爱如此打扮。”
忱儿心思简单，配合地说一句：“好像真是盟主的穿衣风格。”
伙计觉得有戏，又拿来一件披袄，推荐道：“姑娘穿这一身，你俩就是一对璧人。”
“一对璧人？”忱儿羞涩。
她跟薛皓吗？
伙计以为她不懂这个词儿，解释道：“一对璧人就是说你俩好，特别好，般配！”
忱儿羞得往安行舸身边躲：“说什么胡话呢！”
伙计仍然努力卖货，说：“中原武林的大小姐都爱这么穿，别看这披袄大，好似透风，其实可暖和。”
见她们不为所动，伙计继续努力道：“盟主夫妇一见钟情时，大小姐就是穿的这一款。”
安行舸觉得这款式眼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真听见伙计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很诧异。
“谁跟你说的？”安行舸问道。
这伙计总不能是安行山庄逃出来的弟子吧！
薛皓以为伙计故意神神叨叨，一下子把他制服扭起来。
“谁派你来胡说八道？你见过盟主？认识什么大小姐！”
“饶命，好汉饶命，女侠饶命！”伙计吓得不敢有半句虚言，“我……我就是听中原来的客人这样说，他们喜欢这些款式，定做一些。小店便也翻做一些，一直卖得挺好。”
忱儿终于绕过弯：“这是……”
伙计说的是盟主夫妇吗？
中原人到这里买不到称心的衣服，反正要订做，便模仿盟主夫妇的穿着。
“真的假的，一见钟情？”忱儿好奇地问当事人。
当事人摇头，当事人不知道有这件事。
薛皓询问：“以后不让他卖了？”
当事人大笑：“这么霸道？”
不过是几件衣服，她自己都快想不起来，有什么要紧？
忱儿试穿一下披袄，绑带特别长，愁得不知道往哪儿放。
伙计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本画册，里面有绑带的三十种系法。
“这么麻烦！”忱儿按着书上教的一步一步做，忙得手指头扭成麻花。
“这是意趣。”伙计解释。
门口有个老人卖水烟，安行舸闲着便走过去蹲着看。
“抽一个？”老人问。
“我就闻个味儿。”她摇头。
“那哪过瘾啊？”
“我又没瘾。”
老人的眼里好像警惕一下，但很快收敛起来，哈哈笑道：“看姑娘这一口洁白的牙，就不像个瘾君子。”
安行舸了然一笑，并不点破。
没想到有一天关于她的称呼会成为一个识破伪装的关键。
忱儿“夫人”“夫人”清脆地叫着，老人偏要喊她姑娘，自然是先入为主了。
他认识她。
“还卖什么呢？”安行舸问道。
她早年很少行走江湖，若是显露了身份那一定是为了打架。
能让她亮出身份打架的必定不是小事，能认识她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哪会真的卖一点水烟这么简单？
见自己身份暴露，老人也就不装了，笑道：“舸香主高抬贵手。”
安行舸不抬手，还在他的小摊上翻翻找找。
老人真怕她生气，主动把暗格打开。暗格里有一些小药丸，小黑豆似的，味道不太好闻。
“什么东西？”
“快乐小药丸。”
“什么？”安行舸又问一遍，她是真的不懂。
“舸香主！”老人欲哭无泪，求饶道，“自从万神医败了，我们各处分散讨生活。我不敢害人，就混口饭吃。这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不给女人吃，这是男人吃了强身健体的。”
安行舸听懂了，急忙把小药丸丢回去。
老人说：“女人在里面挑衣服，男人闲着出来抽口烟，然后我还顺便卖点儿……”
她想起来了，这是以前跟着万山的一批炼丹师其中一人。
万山老盯着男女那点儿事，包生孩子包打胎，因为灵验，也混一个神医的名儿。
他还帮痴情男女牵桥搭线，其实就是让女子误吃动情的药丸。她发现之后，顺手就把万山的腿打断，三条腿都打断。
那时候年纪小，做事情特别干净利落。也不能说做错，只是换做现在，可能会多斟酌一些。
“你不恨我吗？你来这里多久？”她问道，“万山死了，你知道吗？”
“死了？”老人显然不知道。
“不是我杀的。”她说。
“哦。”
“但也差不多。”她又说。
若不是她故意把岱瞭引过去，万山不会死。但这也怪万山自己没本事，把岱瞭弄得激狂，却没本事让岱瞭冷静下来。
“我是没能力报仇的。”老人憨厚地笑道，“何况，总归是万神医没有约束好自己，罪有应得。”
老人特别诚恳地递过来一枚药丸：“舸香主要是不信，可拿去验一验。”
安行舸却不要，她说：“你在这座城里卖什么我都管不着，来到这儿的人各凭本事，不是吗？若是着了你的道儿，活该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