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能抢戏
那天街上很乱,盐铁生意人人想做,都盼着乔老三和重汶同归于尽以后自己能插手分一杯羹。
重汶现身不久就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出手。
“薛皓,还护着好兄弟呢?”乔老三贼兮兮地笑,“你赔了夫人我折了兵,咱俩才应该联手呀!”
乔老三的说辞坐实了薛皓是个纯粹的冤大头。
观者本来就倾向薛皓,这下子更同情他。大家伙嘟嘟囔囔松散地组织起来,商量着怎么帮他。
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被丢在薛皓脚边。
“说呀!”乔老三催促着。
男人害怕地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薛皓大哥,我不是人!”
他说着甩了自己俩耳刮子。
乔老三不耐烦地吼:“接着说!”
“我……我没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嫂子。”男人匍匐在薛皓脚边,头也不敢抬。
“谁不让你说啊!”乔老三提问。
“我……我……我该死!”男人一个劲儿抽自己。
乔老三哈哈大笑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重汶不让你说!也是重汶让你偷了好大哥薛皓的刀放在凶案现场等着官差来拿!”
他在街上踱来踱去,抬着头、仰着上身,姿态特别骄傲。
重汶让薛皓顶罪,又抢他的女人!
这段故事很卖座,窗户前的听众空前浩荡。
身手灵活的人努力爬高些,仿佛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于是把底下的人踩得一身泥。
周通蠢蠢欲动,他也想听。
“去吧!”安行舸允许了。
周通只看了一眼就跟见鬼似的跑回来。
“寇浚,我看到寇浚!他身边还有靳寒天,绝对不会错!”
“然后呢?”她问。
“乔老三身边的武林高手,就是寇浚!”
周通气愤地喝一口茶,茶杯放下时拍在桌上直接碎成渣渣。
妇人吓一跳,悄悄挪得离寇浚远一些。
“败类。”安行舸淡淡地形容。
安行山庄的堂主竟然沦落到充当街头打手。
“他肯定不会屈居乔老三之下。”周通愁得哟,念一声,“乔老三这个傻子!”
安行舸不想贸然出手,仔细问着:“他们怎么做盐铁生意?”
周通简要解释一番,大致就是丹俐这边跟中原脱节,私贸本来就多,又有通过丹俐这片区域跟邻国走私。
安行舸忍不住有些生气:“丹俐怎么什么都不管,这不是落人口实?”
周通笑道:“于她又没有什么损失,往来热闹,还能收些过路费。”
俩人闲话一般轻松,似乎真不管街面上的纷争。
同桌的妇人突然跪了下来。
她的动静不大,像一个面团掉在地上,只有轻轻地一声:
扑!
“夫人,我知道你有本事……”
“哪里看出我有本事?”她笑问。
妇人环顾四周,这不很明显吗?
妇人回答:“客栈里涌进来许多人,到处挤挤挨挨,只有这一桌周边很是空旷。可见得大家都不敢惹夫人。”
她先时口齿清楚,说到后面激动起来就有点儿乱糟糟。
她说:“街上那个是我男人,他就是黑心肝的,傻傻的也没想到重汶大哥真的那样坏。他是想多分点儿钱,让我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安行舸听着一脸疑惑,周通便把妇人拉起来:“你慢慢说。”
妇人哭:“再慢我男人就没了。”
她抱着椅子腿儿,坚持要跪在安行舸脚边。
安行舸竟觉得有些动容,她一定做不到为康存礽这样。
江湖人把生死看淡,又好面子,更推崇死得从容洒脱,而不是苟且偷生。
如果她护不住康存礽也不会到处去求人,改天帮他报仇就是了。
但她理解妇人的心情,康存礽遇险的时候她也慌。事前害怕,事后还会紧张。听说秦蒙蒙没有好好出任务,虽然没出岔子,还是要满山遍野追着他打。
“起来吧!”她说。
“夫人,看在我们同为女人……”
“你这样搞,夫人可能不想救了。”周通打断道,也是好心提点。
他把小二肩上的湿帕子拽过来:“擦擦脸吧!有我们夫人撑腰你就精神起来,别掉份儿。”
街面上的剧情已经快进到寇浚反水乔老三。
靳寒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却说着主持公道的话:“哦,原来当年是把重汶一伙儿逼得活不下去,人家才不得不反抗。乔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汤都不留给别人喝也就罢了,你还想要别人的命!结果被反杀了吧!”
靳寒天最终把双手一摊,单方面毁约:“乔老三你没说实话,我们的约定不算数,不能帮你了。”
听到这里,破皮西瓜似的薛皓又提刀站了起来,打算再战乔老三。
他所有的苦难总得找个发泄口,兄弟不能反目,爱人不忍心责备,那便把帐都算在乔老三头上吧!
他浑身是血,脚步也摇摇晃晃,但眼神坚毅气势唬人,吓得乔老三双腿微微颤抖。
“薛皓,你我并不是死敌,我们都被重汶算计。”乔老三不想与他为敌。
“来!”薛皓大吼一声。
他只想打架,满腔的愤怒,不打架会憋死。
“薛皓,我看你可怜,本想留你一命。”乔老三假惺惺但真发抖。
他一刀砍在薛皓上臂,似乎能听见刀刃划过骨头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声音但特别刺耳。
薛皓却不知疼痛,继续朝他迈近。
“你连刀都提不动!”乔老三说。
“喝!”好像是作为回应,薛皓提刀砍了一下。
他的眼睛都被血水糊住,这一刀当然是挥空。但他势头猛,这一刀差点儿把自己拽倒。
“薛皓,我给过你机会了啊!”乔老三继续假惺惺,但手上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心软的样子。
他这一刀,横着扫向薛皓的脖子。
“哇!”
街边屋舍内发出一片惊呼。
安行舸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转机。这么多人同情薛皓,却没有人站出来
哪怕出声打个岔呢?
乔老三的刀刃已经碰到薛皓的脖子,她若再不出手真是来不及了。
叮!
一枚暗器打在刀面上,震得乔老三把武器脱手。
薛皓的脖子保住了,但是肩上被削了一大块肉。
“上!”安行舸推一下妇人,“你不是为了相公连命都敢豁出去吗?”
妇人点一点头,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深吸一口气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冲上街。
男人正哭着爬向薛皓,妇人也正好赶到,三个弱者紧紧地抱在一起。
乔老三握着发麻的手腕,看着眼前一幕有点儿难以置信。
他被一个妇人打败?
妇人想起安行舸教的话,颤颤巍巍地说:“当家的,你们先走,我……我来对付他。”
周通好笑地说:“真是……”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比个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行舸歪着头打量,幽幽开口:“人家是这样做妻子呀!”
相比之下她对康存礽的守卫都不算什么。她做暗夜守卫有胜算、打得过,而且是一桩任务。
反观小妇人呢,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陌生人鼓动一句就冲上去。
乔老三不敢妄动,挥挥手让手下去摆布这三人。
他要在一边先观望一下。
妇人着急地喊着:“你们快走啊,他们动不了我。”
男人真的拽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薛皓往小巷中去,但是他很快又独自跑回来。在大刀快砍向妻子时拥着她,拿自己的背部挡着。
他一直懦弱,又是哭又是跪,这一刻终于像个人的样子。
“快出手啊,快出手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葛通没感情地小声念叨,又急又不敢真的催。
他真怕安行舸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出手了。
安行舸很沉得住气,直到刀刃砍入男人背脊些许之后才跳出去。
她把马鞭一甩,生生地把大刀从男人的后背里拽出来。
“真有意思!干吗抱在一起挨刀?你不会带着娘子跑呀?”她骂道。
“我……我……”
男人说不出辩解,他可能是傻子吧!那一刻腿也软了,脑子空白一片。
同样脑子空白的还有寇浚一伙。
“副庄主!”
怎么会遇上这个小魔头!
街道两边一阵骚动,窗户开开又关关。不认识安行舸的打开窗户看个新鲜,知道她厉害的关上窗户保平安。
“清理门户。”安行舸扬声说,“无关人等……别出来。”
这个要求不难。
街边窗户又多开了两扇。
靳寒天害怕但嘴硬:“我们已经不是山庄的人,你说什么清理门户?”
安行舸微笑道:“留着你这一身功夫,可不是让你给流氓做保镖。你可真是出息呢!”
寇浚一直很安静,他知羞,既没有对薛皓出手,被安行舸质问也始终没有辩驳。
安行舸又说:“重汶、薛皓和乔老三,哪个能是你们对手?跟他们抢食,要不要脸呢?街头是他们的舞台,你们不能抢戏。”
反正学堂是这么教的,安行舸认这个理。
这道理很简单,就像本地小流氓帮陈老爷屯药材,安行舸不会追杀小流氓;若有武林人士这么干,就把他们揪出来打死。
“副庄主,你听我解释……”
靳寒天恭敬地上前一步弯着腰,却有两枚暗器从脖子两侧发射过来。
安行舸鞭子一绕,把两枚暗器反挡回去。
暗器去势比来势更急。
靳寒天正抬起头来检验偷袭成果,两枚暗器直冲面门,分别准确地盯入两只眼睛。
安行舸这是把他抬头的时机和高度都算准了。
寇浚慌得捏着手指,他真是何必呢?跟着山庄混不快活,不轻松吗?
他太小看山庄的实力,安行舸只跟靳寒天交手一两次,就能把他的招数摸得明明白白。
这是怎样的武学奇才!
她知道靳寒天什么时候出手,也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预判如此准确,该说是机敏,还是幸运?
暗器盯入眼窝之后,又从脑后透出来。
哗!
街上屋内此起彼伏着惊叹声。
头骨最是坚硬,她只用鞭子反击就让暗器穿透脑袋,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力大无穷。
寇浚不想坐以待毙,上前一步接住两枚暗器,发狠地往自己心窝扎进去。
当然,他避开了要害。
“副庄主!”寇浚痛苦地单膝跪在地上,“但凭副庄主发落。”
寇浚收了不少小弟,乔老三身边乌泱泱的打手都是他的人,见他跪着也傻里傻气跟着跪。
啥是副庄主啊?
不知道。
看起来很厉害,寇浚老大都跪了,咱也跪一下吧!
山庄从来不兴这一套,只有跪天跪地跪师父。
安行舸嫌弃地往旁边让一让:“我可作不了你的主了。”
“我……”寇浚抬眼看她,又羞愧地低下头,“我一时鬼迷心窍。”
安行舸招招手喊来周通:“我眼神儿不好,帮忙看看他说的有几分真。”
周通心里暗暗偷笑,安行舸这人坏是坏了点儿,但是好在听劝。初见时恨不得扒光他,康存礽劝一劝也就马上收手。
她大概是了解自己的性子,如今主动喊他过来劝一劝。
“同门一场,不管真不真,再给一次机会。”周通如她所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