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为权为名为复仇高低得选一样
陈格极尽装腔作势,用一副心系黎民百姓的有为青年的样貌向安行舸传达消息:“席柏长老想要放火烧山,让所有武林人士葬身火海。”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贼好!
速度快,信息准,而且是直接与决策者面当面。
可惜,决策者掉链子……
安行舸淡淡地说:“这与我有什么要紧?随便一场山火就能困住山庄弟子吗?”
“呃……”
陈格无话可说,不是畏惧安行舸,而是因为她说得有道理!
安行山庄以轻功见长,山火算什么?他们憋一口气就能出去!
他脑瓜子一转,又劝道:“若是今日出席的武林人士全部葬身于此,只有安行山庄逃脱,到时候副庄主如何洗脱嫌疑?”
这段话刚开始完全是他胡编的,但是越说越觉得这个思路正确。
“我亲耳听到他们讨论,要把安行山庄变成武林公敌。”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搬出人证,“清心山的和尚当时也在场,可以证明句句属实。”
他说好长一段话,安行舸只淡淡回应一句:“清心山有什么信誉可言?”
当初就是清心山给合的八字,还说什么天作之合呢,瞧她婚后这鸡飞狗跳的。
陈格不懂安行舸的心思,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觉得自己好像传奇小说里最点儿背的英雄,天灾来临之际警示乡亲们逃跑避难,结果巫师的卦象显示天下太平,便没人肯相信他。
他是做好事,可以放肆一些吧!
安行舸一直抚摸着毛球,若是挟持毛球,应该能逼迫她好好听自己讲话!
陈格想干就干,用尽平生所学以最快的速度探向安行舸怀中。
噗!
喀啦……嘶……
陈格的手断了。
不是从关节折断,而是从臂骨中间折断。
安行舸的力气是真大,看起来只是轻轻一掰,动作轻盈得堪比仕女拈花,他那么粗的一条手臂就断了。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总是要经历被误解的。
陈格这样安慰自己。
“副庄主,我真的是好心。”
他疼得满头大汗,勉强捏着大臂不使自己失血过多。
高堂主伸手帮他封闭几处穴位,笑着缓和气氛:“年轻人,莽撞一些也挺好。”
安行舸没再追究,山庄弟子便把陈格拉到后头去包扎。
他们包扎得认真又敷衍,从现场随便拆两块木头固定断手。
“我们可没兴趣做什么拯救苍生、匡扶道义的事儿。”山庄弟子给他指条正确的道路,“你看现场谁最想做事、最想要有好名声、最可能是武林后起之秀?是范大小姐!诶!”
陈格觉得这话有道理,但仔细一想,范大小姐一向高傲肯定看不上他。
他最终决定去找清心山,好歹有个和尚跟他是同路人,应该比较容易取信于清心山,何况他还有和尚的手串作信物。
就当是信物吧!
陈格年轻,并不认识这位西堂。一起吃鸡的和尚介绍过,但是他不记得了,便简单明了地称呼其“大和尚”。
大和尚慈眉善目以人为本,不急山火,而是先给他把把脉。
“无妨,骨头碎得平整。”大和尚欣慰地说道。
这有什么值得欣喜!
陈格带点儿怒意地再次强调:“席柏长老要放火烧山!大和尚你可能武功高强无所畏惧,但是现场还有很多……小卒。”
大和尚仍然不疾不徐,好像是在跟他论道:“举办一场武林盛会耗时费力,他必定是有所图,为权为名为复仇高低得选一样。否则,施主以为他纯粹图个热闹吗?”
“那……那他就是要复仇!要整个武林陪葬!”
“如何陪葬?放火烧山杀几个小卒?”和尚反问。
陈格再一次无话可说,大和尚的分析有道理,这事儿确实说不通。
“那他到底想干吗?”陈格疑惑。
“啥也干不了,如今下不来台吧!副庄主擅长让人下不来台。”夕向派的肖使过来凑热闹。
眼看着陈格在安行舸手里吃瘪但马上全身而退,肖使便忍不住好奇这人有什么本事。
虽然今天出席的都不是各大门派话事人,但在陈格眼里已经算是大人物。
肖使主动过来找他搭话啊!
他真是出息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萧旗主对安行舸的控诉还没结束,广场四周已经架起火盆燃烧照明。
大家都很淡定,饿着肚子看这场好戏怎么唱下去。
在场虽然鲜少有人比得上大和尚的阅历,但是对于武林盛会都有基本的认知。所有人都清楚,故事发展到这里,席柏一伙显然是在拖时间。
有什么东西必须等到入夜呢?
为权为名为复仇,席柏到底想要完成哪一样?
其实席柏一伙对安行舸的控诉挺严重,修炼牙阝功,勾结贤四教,每一条罪名都可以引起江湖人围剿。
可惜的是安行舸照单全收,上赶着打架,其他人便蔫了。
没有人想带头声讨安行舸,既不够声望,也不够实力。何况安行舸身后还有凌盷、秦蒙蒙、风聆、息儿……
今日为难她,明日会如何被报复?
至于算计盟主害死新娘的事儿,人家现在是夫妻,轮得到外人多管闲事?
再说,秦利还好好坐着呢,他都没意见,旁人更没有多嘴的必要。
安行舸嚣张地表示:“你说我错那就错吧,来啊打一架!江湖武林谈什么对错,打输才是最大的错!”
反观另一边,桑叶不想打,席柏打不过,其他人更不是对手。
如此,各大门派更不想与安行舸为敌。
他们没有什么理由为席柏拼命,若是席柏把安行山庄拆了,他们才会乐意插手并分一杯羹。
看起来安行舸“恶贯满盈”,但没人敢动她。她似乎赢了,但实际上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惴惴不安。
经过半天的观察,她仍然猜不透席柏想做什么,她只是确信席柏闹这么大阵仗绝对不会是为了出丑。
就算席柏废物,管家还在呢!
萧旗主漫长的发言终于接近尾声,他几乎把安行舸“罪恶”的一生梳理一遍,连她暗恋桑叶的事儿都抖落出来。
安行舸没有打断他,不是心虚,而是因为太不心虚。她是凌盷养大的,师父告诉她真正被秘密困住的只有自己而已,师父说的她都信。
放在心底不想说的,最终会变成一个死结。
她从小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心里不藏秘密。她在情窦初开之时爱过谁,整个山庄都知道。
萧旗主准备充分,说话有理有据,就连少女心事都能拿出证据。他握有一封安行舸留给桑叶的遗书,以及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定情信物。
安行舸第一次感到害怕,从前她太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当年所有遗书遗物来不及送出去是被师父拦截。
萧旗主竟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存有二心!
萧旗主表现得很为风扬盟着想的样子,说他曾经努力破坏这桩联姻,安行舸三心二意配不上盟主。无奈当时自己不能做得太明显,大家还误以为他是心疼安行舸。
秦利不领情:“盟主心里有数。”
桑叶好奇:“什么定情信物?”
萧旗主展示一尊根雕小和尚,笑得眉眼弯弯。
这个定情信物可真牵强!
大和尚打趣一句:“看僧衣,倒是清心山的制式。”
当时根雕师傅没有细细打磨服饰,安行舸又只对清心山的和尚熟悉,可不就是照着他们的样子去做细化。
白练举手:“我来看看是不是副庄主的字迹。”
他还拉着陈格上台,说:“这位兄弟无门无派还跟副庄主结下梁子,肯定不会向着我们,由他朗读最妥当。”
陈格慌张地摇手,他有什么资格跟副庄主结下梁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跟着上台。一是好奇情书上写些什么,二是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他了。
“这情书……”陈格一看就乐了。
“遗书。”白练纠正,继续说道,“确实是副庄主字迹。”
“称不上情书,但字字真情。”陈格先定一个基调,感慨道,“萧旗主是个磊落人,恐怕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萧旗主不磊落,而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些物件。他可以交给康存礽表忠心,也可以还给安行舸说为她着想,还可以送给桑叶告上一状,当年凌盷看不上你把信件都拦截,诸如此类……
无论哪一种用法,他最好别把信件拆开看过,否则动机就说不清了。
他本来理所当然以为是一些情话,陈格这么一说倒不确定了。
情窦初开的少女写给恋人的遗书,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花样?
安行舸写的确实不全是情话,甚至可以说没有情话。
「桑叶亲启: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间,通知你难过一下。
谢谢你带来光亮,讲那么多有趣的故事,我很开心。作为报答,便指点你一些武功吧……」
安行舸在信中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桑叶威猛有余气息不足。
白练一目十行看完,举手致歉:“见笑,童言无忌!副庄主现在不这么想了,桑叶寨主天下第一。”
桑叶正拿着根雕小和尚把玩,脸上面无表情。
旁人看不出他什么心思,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思。
他见过安行舸打磨这个小东西,没想到是送给他的。
正如他不知道安行舸暗恋。
似乎山庄里里外外人人都知道,一点儿不惊讶,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