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走过场
安行舸不但怕冷,还嗜睡。
她经常逛一程,便回马车坐一坐去往下一个地点。初时邢捕快以为她去车上图个暖和,直到她下一次再没下车……
“你们自己去玩吧,香主和邢捕快说说话。”小蓓这样安排。
邢捕快信以为真,走到车窗前等着。小蓓却低声道:“上来吧!”
安行舸已经睡得歪倒,邢捕快紧张地上去探一探鼻息。小蓓好笑地拍一下他的手,只是睡了,不是死了!
邢捕快正要问,小蓓朝他摇摇头,比划一下车外有人。安行舸要强,不想让山庄弟子知道她病得这样重。
邢捕快突然明白安行舸为什么同意他作陪,原来是要拿他做烟雾弹。她作为山庄未来的主人,怎么能病得走不动道?所以必须下山活动,万一活动不了就该他派上用场。
邢捕快正在消化新信息,马上又被更新的信息轰炸得头晕目眩,一个和安行舸很像的女人凭空出现在马车内。
“不让我跟就不跟嘛!”小蓓小声但清晰地说。
然后,“安行舸”率先跳下马车,回头慵懒地对邢捕快说:“好吧,再逛一逛,最好真有你说得那么好玩儿!”
邢捕快无奈地看小蓓一眼,她们要演戏,好歹先跟他打个招呼呀!
邢捕快离开很久之后,安行舸仍然沉睡。小蓓担忧地蹲在她面前,做着邢捕快会做的事儿——探一探鼻息。
安行舸睡着真是跟死了没两样。她醒时香香软软一个小可爱,睡着时仿佛一块冰。全身都僵硬着,除了一息尚存让人相信她还活着。
这件事她们甚至不敢让庄主知道,安行舸说:“山庄不养废人。”
这个道理小蓓懂,安行舸能否继承庄主之位并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否则她现在不应该是舸香主,而是少庄主。
安行舸只是怕冷而已,秦蒙蒙就到处贬低她,若知道她间歇性沉睡,岂不是更得意?
小蓓是个内心敏感的姑娘,这么蹲着想着,眼泪啪嗒啪嗒掉,腿麻了也没动一动。
马车外笑声、吵闹声热热闹闹,马车里一个活死人,一个无声的哭丧人。
她们曾经想过,安行舸如果做不了庄主,肯定得离开山庄。
新庄主容不下她。
以后去哪里呢?
影子说,西南边塞她们去过,东南沿海也去过,都不如此地气候宜人。
当然呀,多好的风水宝地!到处闹灾荒,这里还是风调雨顺衣食无忧,居民还能热热闹闹办火舞节。
她们凭什么得离开呀?
那些灾民走了几个月一路乞讨过来,还是不得其门而入的好地方。她们为什么要放弃呢?
小蓓拉着安行舸的手帮她暖着,她们要一起努力守住现在的一切。
影子假扮安行舸并不是毫无破绽,尤其是不可能骗过朝夕相处的风聆。因此俩人只是随便晃一晃,借着夜色掩护骗骗人,见好就收。
他们回来时安行舸仍然沉睡,小蓓又在一旁哭得那样,邢捕快不由得吓一跳。
影子迅捷出手点中他的哑穴,真是大惊小怪。
小蓓便冲他打手势,好没道理的这套手势他竟然看懂了。
「舸香主一切正常,我哭是我笨。」小蓓说。
「我懂了,我冷静,解穴。」邢捕快也朝她打手势。
大家各自比划着,竟然交流准确。
往年这样大型的活动里总要出点儿幺蛾子,比如哪里走水、哪里打架,今年却异常太平。可能是有城外灾民做对比,大家格外珍惜这份平安欢乐。
如此也好,不影响安行舸睡觉。
林少爷没见过民间庆典,息儿没来过繁华之地,俩人都是充满好奇。风聆应付他俩便够忙的,一时也没觉得安行舸行踪奇怪。
他只当是香主贴心,让小孩子们放肆玩。
却说那些玩乐摊子送到城外,都是官差帮忙通过城门,灾民们只当是官府所为。葛郎中同乡却默认安行舸的恩情,毕竟送来的都是小孩子玩意儿,那正是他们下午许愿的。
如果你在观音像前许愿要一个孩子,便真的怀上,那当然是谢观音。
他们通情达理地想着,这些摊子当然不能只往他们这儿送,只给他们一小撮人过节。
否则,其他灾民能不闹吗?
热闹快要散场时,安行舸才缓缓醒来。她是一点点恢复温度的,小蓓握着她的手,第一时间能够感应到她的手心开始发烫。
她开始把小被子往安行舸身上堆。
邢捕快着急地比划:「舸香主脸都热得发红。」
小蓓比划:「身体越烫感觉越冷,舸香主不是说过吗?」
邢捕快觉得小蓓没懂他的意思,小蓓觉得邢捕快没见识,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开始用被子辅助表达自己的想法,扯来扯去。
邢捕快做个扯被子的动作,接着比划一下热,然后戳一戳安行舸的脸蛋……
“哦,你……”
邢捕快的“醒了”俩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安行舸点穴。
今晚他可能会死于经脉不畅!
“康府的人来了吗?”安行舸问。
“在路口等着。”小蓓说。
安行舸给邢捕快解穴,然后俩人都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一边有疑惑不能畅所欲言,一边觉得感谢二字太矫情。
安行舸虚弱地笑着,说:“我这是以性命相托,邢捕快应该谢我如此看重和信任。”
她说的是嗜睡的秘密,邢捕快懂得,却假装拿周通说事。
“没那么严重。”他说,“毕竟动乱没闹到这边地界,衙门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聆已经回来,几个孩子玩得又疯又快活。林少爷难得活泼地扒着车窗,问:“邢捕快也是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没收到协捕公文。”邢捕快答。
“若是收到呢?”
“应该会不小心弄丢吧!”
“哈哈哈哈!”林少爷乐得大笑。
息儿也把脑袋钻过来,小声说:“我们可以跟官差这么好吗?”
“私交。”安行舸说。
“可是,我以为官差会抓我们。”息儿天真地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黑的道。”
安行舸正色道:“要抓的,偷窥就是大罪。”
息儿嘿嘿笑着把头伸回去,把车帘放下来。
安行舸依依不舍地跟邢捕快告别,说:“我晚上还去康府,这么晚应该就住下了。”
“那你,保重。”邢捕快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什么时候下山,给我捎个信。”
他很愿意打掩护。
康府派来的人是小翠,一见到安行舸就假哭,说:“舸香主,这次无论如何去康府坐坐。老夫人说,请不动舸香主,我也不用回去。”
“那有什么?你同我们回山庄吧?”小蓓亲昵地拉着她,“香主身边就缺一个你这样能干的。”
另一辆马车上林少爷也有一些不舍小伙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不过,他并没有说出积极邀请的话,毕竟在康府他也只是借住。
他只是说:“舸香主要是留下,你们也留下吧!与我同吃同住自在的,也不麻烦别人。”
马车还没到康府,安行舸已经快人一步溜进康老夫人屋子。
老夫人欣喜地说:“怎么没听见动静呀!”
安行舸回道:“怕劳动老夫人去门口接我呀,这就自己先进来啦!”
她撒娇地扶着老夫人坐下,甜甜地说:“老夫人把我当成什么人呢,哪有那样气量小的!送来那么多礼物,我看着都头疼,用也用不完,转送出去又不礼貌。”
“你爱送谁就送谁,你高兴就好!”老夫人总算放心,说,“礽儿啊还是幼稚,他要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康少侠挺好的,已经开始打理盟内事务。”安行舸说道。
她心里清楚,老夫人喜欢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对于康存礽的情况从不隐瞒。老夫人从她这里知道的康存礽,比自己用眼睛看到的还要仔细一些。
“礽儿能行吗?做得好吗?”果然,老夫人很关心地问起来。
安行舸便挑几个康存礽办的漂亮事说一说,没提俏寡妇。
“确实长大一些。”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问,“金老一直在山庄?”
“嗯,与管家一见如故。”安行舸笑道,“他俩都是,能看入眼的人没几个,难得交成朋友。”
“难得、难得!”老夫人叹道,想起自己的小姐妹便忍不住落泪。
安行舸会意,立刻问道:“老夫人的姐妹可是遇上事?”
像老夫人这种年纪,没事不会随便哭给你看。
“那边闹匪,我去了三封信都没有消息回来。上个月让管家派人过去看看,说是宅子都被烧掉,人也找不见。”
“至少没有确切消息说人死了。”安行舸冷静地分析。
“小妖,你在那边有没有相熟的朋友可以打听?”
这可难住安行舸,北方她从来没去过,人脉是有,但不值得信任。人家虚应一声不做事,岂不是让她失信于老夫人。
“礽儿说会留意着,可他做事哪有谱呀!我看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夫人埋怨道。
安行舸突然很想应下这个差事,此去东北路程月余,再寻访半年。若到时候她的身体仍然不见好,便从此归隐,再也不回来。
一个不能出任务的舸香主对山庄来说毫无用处。
“男人哪懂我们思念亲人的心情呀!”安行舸哭得比老夫人更大声,“要是有一天我找不到风聆,肯定把山庄的地皮都掀过来。”
“就是!”老夫人气得跺脚,“小妖从小身边一起长大的没几个人,都是跟亲人一样的。礽儿真是思想龌龊!”
俩人聊得投机,安行舸便说出亲自寻访之意。
老夫人当然连连摆手,道:“小妖身体刚好不能走远路,你有这份心就好。只是看看有谁能信得过的,多使些银子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