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平盛世
安行舸知道大批灾民乞讨至此，但亲眼看见还是觉得震撼。
城门之外漫山遍野搭满棚子，棚子歪歪扭扭。棚外更是潦草，有晾晒的衣服、破锅烂碗和不成对的鞋子。
各地郡县接到死命令，必须把灾民拦在半路，决不能涌入京城。因此，但凡叫得出姓名的富户都被动员起来，在此布粥施药。
安行山庄也有搭设一个粥棚，但是今天没人排队。灶里只烧着热水，并没有放米下锅。
“弄虚作假哦！”安行舸笑道。
秦蒙蒙迎上来，解释道：“官府放肉汤，咱们这儿就没人来。”
灾民不满自己在城外凄惨，城内却热闹过节。官府为了安抚他们，便真的改善一下伙食。
安行舸挺不认同，说：“年年有地方受灾，我们年年不过节呀！”
秦蒙蒙也不满官府的做法，说：“灾民有那么容易满足吗？今天住草棚，明天就想住瓦房；今天喝肉汤，明天就想吃盛宴。”
正说着，山庄弟子来报，说灾民挨个粥棚闹事。
“闹什么？”秦蒙蒙问道。
“说是官府带头改善，粥棚也得跟着提升伙食，至少得是肉包。”弟子据实回禀。
“放屁！”秦蒙蒙骂道，“让他来闹，正好这儿一锅沸水闲着，我给他做人肉包！”
有些不经闹的人家已经开始撒铜钱。山庄不怕事，直接亮出大刀，弟子们在前面站成一排。
可是灾民不要命啊，还往上冲。
若有一家不妥协，后面的几处粥棚也会跟着不买账。他们便手挽着手形成人墙，一步步逼近。他们嘴里喊着口号，特别整齐，挺唬人。
“保护舸香主。”秦蒙蒙喊道。
山庄弟子便把安行舸隔开。
“秦蒙蒙！我是病了，又不是残废！”安行舸哭笑不得。
她推开众人，直面灾民，问：“你们想要什么？倒是好意思大声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想要肉包子。”有人勇敢地说。
他的声音不大，马上被同伴捂嘴。
“没事了、没事了，这家不闹！”一个应该是带头人模样的男子朝众人喊道。
安行舸不凶，而且病着也没什么气势，对方的反应倒是让她觉得奇怪。
她正疑惑着，邢捕快带人赶过来，一下子把灾民冲散。
邢捕快骑着高马，特别威风，一队人扬鞭踏步一圈，灾民纷纷四散而逃。
“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约好傍晚进城吗？”邢捕快下马问道。
“本来是要去康府接林少爷，后来想想让风聆去就好，我没什么事就来粥棚看看。”
邢捕快点点头，说：“这里比较乱，那我……”
“你去忙呀！”安行舸说。
现在还当差，真是掐着点儿请假。
邢捕快不好意思地笑着：“最近比较事多，你也看见了。”
“嗯。”
“晚上约好了，还是老计划？”邢捕快问。
“嗯。”
“你这闷闷不乐的我可要误会了。”邢捕快笑道，“好像我还挺重要，要不现在就请假？”
“快走吧！”安行舸催促，“灾民想找我说话，你在这儿人不敢过来。”
邢捕快看一眼，担忧地说：“他们要是缠着你……”
“我可是舸香主！”安行舸气恼，“贤四教缠上我都不怕，想什么呢！”
邢捕快嘿嘿笑，对，她比他厉害。
“那晚上见。”邢捕快便匆匆上马去别处维护治安。
小蓓已经跟灾民聊上几句，并把几个人带过来。
“他们是葛郎中的同乡。”小蓓问明缘由。
“哦，刘郡守任地的。”安行舸惊讶道，“你们怎么走这么远？葛郎中也来吗？”
“没有，葛郎中留下来照顾乡亲。”灾民说，“虽然疫病过去，但是大家还是没吃的。苏记给我们送来两趟大米，可是这么多乡亲总不能仰赖苏记供养呀！我们还能走的，就商量着出来找找活路。”
苏记办事倒是尽心，这件事甚至没跟安行舸提过。
“姑娘对不住啊，我们不知道这是您家，以后再也不来闹。”灾民说着汗颜。
本来就不应该得寸进尺，说得给多大恩德似的。
“对不住、对不住！”一群人挨个拱手，落荒而逃。
“等一下！”安行舸把人留住，“既是葛郎中乡亲流落到我家门口，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呀！”
“给葛郎中丢脸了！”
“扑哧，他宁愿不要这个脸。”
“我们一切都好。”灾民连连推辞，“住的吃的都有供应，没饿肚子。”
安行舸环顾一圈，风聆还没回来，便问：“息儿可愿意做事？”
息儿快活地蹦起来，满口答应。
安行舸命令道：“你跟几位大哥回去，看有多少小朋友，需要什么。”
这件事交给息儿倒也妥当，他有经历，知道这个阶段的孩子内心所求。
灾民却有点儿忙张，说：“只有小少爷跟我们回去吗？”
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不都前呼后拥？路上摔了、碰了、走丢了怎么办？
“别叫我小少爷，叫我息儿。”
他倒是大方，拉着灾民的手就走。不久之前他也是灾民呀，自不会嫌弃他们。
灾民承诺道：“我们一定保护小少爷安全！”
不用他们保护，山庄外门弟子最后的晋升之路就是做内门弟子的影子，一堆人守着息儿竞争上岗呢！
息儿走后没多久，风聆便带着林少爷回来。
小孩子长得快，林少爷已经长到与风聆耳朵齐高。他如今脸上也平和些，不似初见时那样像只警惕的小兽。
看来在康府适应得不错。
“开始看兵书策论了是吗？”安行舸问。
林少爷恭恭敬敬地回答：“娘请了两位先生，都有在学。”
“喜欢吗？”安行舸又问。
林少爷脸上憋着难受，说不出话。
风聆在一旁笑道：“哪有喜欢读书的呀！我才学几天，已经不想去玉泉学堂。”
安行舸却说：“你想不想去玉泉学堂感受一下？比较看看是喜欢一个人在家学，还是去学堂和师兄弟们一起。”
其实安行舸是想说林夫人请的那两位先生不行，这一点她想林少爷心里也清楚。
果然，林少爷面露喜色，只是担心林夫人不能同意。
“山庄不远，你随时可以回去。”安行舸说，“把马术练一练，不消一个时辰便到家，你不嫌累可以天天跑个来回。”
这不是安行舸的意思，是管家的意思。既然把林将军的孩子接走，总不能把孩子养废，何况现在正是孩子成长的关键期。
虽然已经决定这么做，安行舸仍然说：“你不需要现在拿主意，回去慢慢想。想清楚之后自己同娘回禀，然后上山来。”
小孩子的路，得是他自己选的才会心甘情愿、积极奔赴。
反正师父待她就是这样，她感觉挺好，便依样画葫芦。
她想谈恋爱，师父便挑一个严大人给她处一处，又挑一个桑叶给她瞧一瞧。好像是她主动结识，其实都是师父挑选过的。
她不是非得跟严大人同车同睡，桑叶没有师父放水绝对不能打到她门前。
师父的眼光真毒！挑选的男子既优秀又差劲。
“时辰还早，你们去找息儿吧！”安行舸打发小孩子。
秦蒙蒙始终站在风口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替安行舸挡着风，担忧地说：“你现在能下山吗？师父知道吗？管家同意吗？”
“要不过两招？”安行舸挑衅。
她可不希望被塑造成一个病秧子。本来小小年纪一个女娃就很难服众，再加上病痛缠身，还如何让大家信任？
小蓓也懂这个道理，在家里紧张得要死，出来之后反而不那么婆婆妈妈。安行舸脸色不好看，小蓓便凑过来补一下胭脂唇脂，总教她时时光彩照人。
息儿回来，说小朋友好奇火舞节。
这可有点儿难办，若是把这群难民带入城，凭什么别的难民不让进？若是难民都进城，躲起来不肯出来怎么办？
“我好像说大话了。”安行舸不好意思地笑道，“他们会不会失望呀？”
风聆说：“没事，孩子就是一时的兴致，下次给他们送冬衣来又会高兴起来。”
风聆做事细致，把孩子人数、个头、胖瘦全都记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送冬衣？”
“香主怕冷呀，总看别人也冷。”
安行舸又想骂康存礽，多好多有默契的一个风聆，偏要从她身边弄走！
晚上见着邢捕快，安行舸便赖他：“为了不给你惹麻烦，我都失信于小朋友了！不然高低带一帮人进来玩玩。”
邢捕快到底是在各种规则中游刃有余的人，立刻想到一个办法。
“灾民不可以进城，但可以让小贩出去！”他说，“一会儿我们遇到好玩的小摊，便把它包下来送到城外。”
这个法子好，一群人逛街更有动力。他们遇见好吃的包一摊，遇到卖玩具的包一摊，好玩的游戏也包一摊。
安行舸发现邢捕快挺有钱，出手阔绰自然，不是那种装大款。
“邢捕快今年贵庚？”安行舸突然有此一问。
不会他也是师父挑选过的男子吧？
她好像有点理解康存礽的感受，送到身边的每个同龄女子都是相亲对象，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