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像个大人
虽然着急回去,安行舸却还是好奇地绕道刘郡守任地看一看。
这里官民对立已经到达了不得的程度,各处都有组建民兵,一是对抗山贼,二是拦着官府征税拿人。官府的告示贴出来,不是被人撕掉,就是被涂一片浓墨。
安行舸站在告示前仔细分辨,大概写的是要增加一项饮水税。内容没有说得这样直白,但就是这个意思。
“姑娘可是外乡人?走亲还是路过?”一位妇人迎上来,好心劝道:“姑娘骑马,若只是路过,便早些离开吧!今晚他们又要斗争。”
“斗争?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妇人解释得清楚,那位认太监做亲戚而起家的乡绅垄断所有药材,大家今晚要去抢。
大灾之后有大疫,这位乡绅做生意行,做人不行。
安行舸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觉得她也不简单,跟一个外乡人说这么仔细做什么?
安行舸一个女子骑马行路肯定不简单,妇人想要找她帮忙呢,还是试探她是否乡绅找来的帮手?
若是帮手,妇人想用三言两语把她劝退?
安行舸突然玩心大起,道:“那是我五叔家,怎么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我去同他说说。”
果然,周围稀稀拉拉的人群马上包围过来,叫嚣着要把她绑了去同乡绅谈条件。
他们叫嚣的声量很夸张,但没有真的动手,毕竟安行舸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女子。他们是靠着“正义”俩字把乡亲们凝聚起来,怎么能欺负弱女子?
有个女孩泼辣,站出来想动手。
“跟混蛋的亲戚客气什么呀?混蛋的侄女也是混蛋!”论不讲理,她比安行舸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孩拿着捆柴火的草绳走近,说:“你乖乖的,便少受些罪。我们也不为难你,只拿你换一些大黄、甘草等寻常草药就罢。”
安行舸真的乖乖伸手,若没人阻止女孩胡闹,这里的事儿她可就不管了!
天不遂人愿,一个青年着急忙慌冲进人群,一把抢过草绳。
他的动作很急,草绳从女孩手里迅速扯出来,在她掌心磨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又胡闹什么!”青年骂道,“陈老爷的事儿,与这位姑娘何干?”
安行舸低着头,好像很害怕,其实觉得很无聊。
她好像又坏人好事,女孩哭着跑开之前,看青年的眼神好幽怨。
女孩一定是喜欢青年,现在觉得青年移情别恋了。
“姑娘受惊了!”青年微微拱手,道,“在下葛通,是此地的郎中。只因疫病横行却苦于缺少药材,是以小妹情急莽撞,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那你送我回家吧!”
“去……陈家吗?”
安行舸点点头。
葛通在当地的声望和影响力不错,他说罢手,人群便渐渐散开不再为难安行舸。
葛通帮忙牵着马,自愿带路却走得特别慢。
一直快到陈家,他终于忍不住劝一句:“姑娘没什么事便早些离开吧!”
“你们真要抢劫陈家?”安行舸天真地问道,“那不是暴民吗?闹得动静大了,附近郡县都会派兵来剿。”
“我知不妥,但是……”葛通低下头,无力道,“现在已然是活不下去,我如何劝解大伙儿?”
疫病是死,被官兵围剿也是死。疫病就在眼前,官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总之多活一天是一天,这么选择倒也没错。
安行舸好笑地开始计算时间,说:“地方官员上报朝廷需要五六天,朝廷议事三两天,制定作战计划再下发到各郡府衙总得十来天。”
葛通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走得更慢。
聊天嘛,走慢一点儿正常。
安行舸接着说:“府衙发兵没有那么快,准备一下总要四五天。若是直接从京城发兵,行军打仗粮草先行,行军不会太急,至少半个月……”
“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抢完这批药材,你们至少还能快活十天半月。如此,不要下地干活了,大酒大肉吃起来。若不够吃,再把隔壁郡县为富不仁的土豪乡绅一并打劫。”
葛通懊恼地停下脚步:“我也知道一发不可收拾,可是……”
“是不是以为刘郡守就不管你们啦?”安行舸骂道,“你们这样胡来,刘郡守想管也管不了啦!”
葛通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姑娘你是?”
“陈老爷的侄女呀!”安行舸朝他眨眨眼。
“了解!”葛通痛快地点头,把脚步走得飞快。
安行舸既是刘郡守安排的人,那么她一定有办法,快些去解决吧!天色马上黑下来,他们要抢在民兵动手之前。
陈老爷同所有长歪心思的富豪乡绅一样,挺着大肚子,脸上满是油光。
“侄女?”陈老爷十分疑惑。
他哪有什么厉害的侄女,还跟刁民葛通走在一起。而且,他压根儿也不是排行老五!
安行舸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进门,等多一会儿便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一脚踢在门卫肚子上。
“不是去通报了吗?五叔这是不肯见我?”
安行舸一手抓着葛通,一手甩着马鞭打进大门。
护院们已经围上来,形成一个扇形挡在安行舸前面。
正好安行舸也想会一会他们,其中若有武林人士,她就顺手为武林除害;若是一般地痞流氓,那就留给民兵慢慢玩。
“站这里别动。”安行舸递给葛通一把匕首,让他背靠着大树。
安行舸的马鞭花里胡哨,从空中划过时留下残影,好像一道彩虹。
葛通觉得自己还没看过瘾,安行舸就已经打完,膀阔腰粗的护院哀嚎着摔倒一地。
安行舸心情大好,验证完毕,这里面没有武林败类。
她现在有点儿理解严大人为什么对押解囚犯的小统领那样另眼相待,因为他让严大人对朝廷继续热爱,坚定信心。那是一个火种,一个希望,基层多一些好官,蔚然成风,朝政终会清朗。
就如护院里没有武林败类,这让安行舸感到快乐。武林人想来陈家骗吃骗喝还不容易,可是他们讲道义,不跟小垃圾沆瀣一气。
如此,陈家成不了大气候,就算刘郡守回不来,民兵也足够对抗他。
“怎么?五叔还不肯出来见我?”安行舸娇喝道。
陈老爷躲在屋子里着急,大骂几声妖女。再问管家拿主意,是不是需要出去躲一躲?
“往哪儿躲呀!咱家业都在这儿呢!”收拾细软都来不及,陈夫人急得跺脚。
她拧着陈老爷的耳朵,骂道:“说,是不是你在外面招惹的狐狸精!”
“五婶婶这么说话我可不爱听,有你这样做长辈吗?”安行舸已经拉着葛通闯进主屋。
一屋子人看着她,全都呆呆的,只有陈夫人继续尖声辱骂。
安行舸在她嘴上抽一鞭子,再缠着双脚把她倒挂起来。
风聆在酒楼挂醉汉那一招,就是跟她学的。
她果然是教坏小孩子。
丫鬟们赶紧上去撑着陈夫人的双肩,帮她卸一些力。
陈老爷已经吓得双腿发软,问:“姑奶奶到底何方神圣,意欲何为呀!”
“五叔,我是你侄女呀!”安行舸坚持到底。
无论她以什么身份来闹,都会给别人添麻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以陈老爷本家人的身份说服他施药。
如此,既不关当地百姓的事,更不会引申为刘郡守威逼乡绅。
“五叔是不是把附近药材都买断?百姓们生气啦,他们还想抓我呢!”安行舸惊慌地说。
“这帮泥腿子造反啦……”陈老爷被安行舸瞪一眼,立刻噤声。
安行舸显然不是真的怪那群泥腿子,她这不是跟葛通手牵手嘛!
“侄、侄女……那你想怎么办?”陈老爷算是看明白,安行舸并不想要他的家产,更不要他的命。
那就一切好说吧!
“我能有什么想法呀?我一个小女子当然是想太平过日子!”安行舸娇声说,“五叔,疫病可不是闹着玩儿,你怎知不会传染到府上,不会传染给侄女呢?”
“那我、那我……”陈老爷小眼睛滴溜溜转,想着这一次要出多少血,放多少药材出去。
“疫病所需药材,葛郎中最清楚。我们陪葛郎中去挑一挑吧!”
她反手一抓,把陈老爷的双手扣在背后,疼得他龇牙咧嘴。
走出主屋时,安行舸留下一句话:“我的马鞭可金贵呢!弄断一条线,你们就准备好拿一颗脑袋来赔!”
葛通不如安行舸淡定,慌张地挥舞着小匕首护佑在她身旁。
外头护院们一直从主屋门口排到院子里,鼻青脸肿站成堆。
“五叔,药材放在哪个屋?”安行舸问道。
这次她是真的没做功课,不知道陈家的门朝哪儿开。
难怪武林大侠总是阴沟里翻船,因为来这种小地方真是很容易疏忽大意。
陈老爷做事够绝,完全不给人留活路,药材堆得快顶到横梁。
安行舸忍不住骂道:“若是一把火烧掉,够你陈家祖宗十八代在地下享之不尽!”
葛通也是难得生气,说好多药材储存不合理。药性相冲的放一起,这边没有防潮,那边全漏风。
呆子,还有时间计较这些。
当地民兵时刻关注着陈家,这么大动静自是瞒不过他们,已在陈家门前聚集一大堆,随时准备下一步动作。
家丁、护院把药材抬到门口,葛通便招呼民兵过来拉走。
安行舸始终押着陈老爷,一直押到门口甩到马背上。
“五叔,我们一起去施药,让百姓记你的恩情,可好?”
葛通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让陈老爷当众施药,以后他自然没有借口赖别人抢劫。
他又过来牵着马,牵着马来,又牵着马走,心情已是大不同。脚步轻快许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姑娘,你的马鞭……”葛通竟还惦记着。
“你帮我来取吧!”安行舸笑道,“陈老爷若因此事发难,你拿着马鞭去苏记典当行。”
“那是……姑娘姓苏?”
“我不姓苏。”安行舸模糊地说,“马鞭是苏记三少爷帮我搜罗,你说马鞭的主人有事相托,他就会帮忙。”
安行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欠苏记人情,只是安行山庄没有发展到这片地方,这座城里她只对苏记眼熟,并且它看起来发展得不错。
她好像是个大人了,事事插一脚,到处欠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