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湖儿女情长
安行舸不是一个爱告状的人，但是康老夫人太好，实在不忍心看她被蒙在鼓里。
每次任务结束，她都会来跟康老夫人告别。老夫人便亲昵地喊她乳名：“小妖呀！辛苦了。”
然后，送一大堆礼品给她。
“老夫人，康少侠一个月前买回来一个丫头。他想着娶进门，正愁不知道怎么与您开口。”
她没有考虑太久，便决定实话实说。假使惹恼老夫人，她以后不再出现就是。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惊愣一会儿便回过神。
她好像是看开，说道：“若能安分倒也可。礽儿身边有个人，早早诞下子嗣也好。江湖人生死看淡，但我总是要想着为康家延续香火的。小妖，你不要笑话我老婆子，我就这点儿心愿。”
“没有的！老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更讲究庙堂礼法。”好像越描越黑，安行舸急忙一个大转弯，说，“江湖人也重子嗣，收徒更是头等大事。”
老夫人听着高兴，夸师父教得好。
屋顶上好像有脚步声，不是猫，她非常确定。
正经人谁爬屋顶？
退一步说，就算是修补房顶，也不可能选择老夫人在屋内时动工，何况天色已晚。
所以，是贼无疑！
就不知道是大贼、小贼，还是恶贼。
老夫人也是见惯各种场面的，安行舸指一指屋顶，她便了然。
老夫人高声喊道：“翠儿，去套辆马车随小妖出城。”
门外果然没有人回应。
安行舸不由得紧张起来，门口的人被放倒，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能够做到这样悄无声息，除非是熟人作案。
“最近可有新来的护院？”
老夫人想了想，说：“没多人，倒是少了人。洪教师与人比试伤了腰。”
如此说来，护院的头头不在岗，事情更加蹊跷。
安行舸觉得有点儿为难，分身乏术。
她得出去查看一番，但是既不方便带着老夫人，又不放心独自留老夫人在屋内。
老夫人却有主意，抓着她的胳膊说：“我同你一起出去。”
老夫人的住宅是简单的三进院落，出了正厅就是庭院，一览无余。
院里已经掌灯，却一个人也没有，四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安行舸高声说一些道上的黑话，要是暗挂子，一般都会给个面子。
没有人回应。
四周安静地出奇。
安行舸干脆闭上眼睛静听。
呼～
哼……
抄手回廊那边似乎有呼吸声。
院子里有一个水缸种着荷花，安行舸踢一脚把水缸砸向回廊处。
“哎呀呀呀呀呀！”
一群人从暗处跑出来，身上被打湿大半。这些人安行舸认得，都是康府的佣仆。
安行舸不好意思地看着老夫人：“他们逗您开心，倒是让我破坏了。”
这时候，康存礽终于从东厢房方向跑过来，一副乖孙的样子撒着娇：“我竟不知道奶奶身边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倒是考虑不周了。”
他一身俊俏公子哥打扮，眉眼弯弯带笑。很安乐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即将接任盟主的狠人。
老夫人笑着数落他两句，问道：“你这泼猴，又闹什么呢？”
康存礽不再卖关子，答道：“得了一些烟花，想给奶奶一个惊喜。”
安行舸与老夫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有几分明白。不过年不过节的放什么烟花，肯定是要提娶亲的事儿。
“老夫人，那我先告辞。”安行舸轻轻抱拳，行的是江湖礼仪。
小翠便迎上来，说马车已经套好。
“今日家中有好事，你留下来沾沾喜气。”安行舸笑着提点，“马车明日再出发，不着急，我先行一步。”
康存礽娶亲的事儿若定下来，少不了派发红包。她不能挡着小翠发财！
小翠好像懂了，连声说谢。
康存礽耳朵好使，在一片嘈杂中把安行舸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怎么知道有喜事？
这人好讨厌，烟花惊喜被她破坏，就连喜事都被她说破。
康存礽脑子转得快，自作聪明地想肯定是奶奶听到风声跟人聊起。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呀？”他奶声奶气地撒娇。
一个五尺五寸的大男人，撒娇起来倒是挺和谐。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背：“奶奶又不是老古板，你有什么不敢开口？而且我的孙儿这么优秀，奶奶相信你的眼光。”
这一夜，康府又放烟花又撒红包，热闹得像过年，安行舸则连夜赶回山庄。
路途不远，而且江湖人不惧夜路。她还正想碰上点儿什么倒霉蛋打打架，撒撒气！
回到山庄后她径直奔去找师父，也不管老人家休息没有。
“师父，你睡了吗？那我就在窗前说会儿话。”安行舸弄出一些声响。
师父打开正门出来，衣衫整齐。
“哪一次没等你回来呀！”凌盷瞪她一眼。
凌盷年纪不小，但常年习武身体康健，面色红润肌肤有光，看着是个年轻妇人的样子。
安行舸乖巧地跟着师父进屋，一边迫不及待地说：“师父，我不要做康府的任务，没什么挑战。已经许久没有刺客光顾康存礽。”
凌盷狐疑地看着这个徒弟，康府任务一个月只去十几天，想要挑战的话别处寻刺激去就是。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凌盷问。
“没有啊！”
安行舸想了想，又说：“有的。康存礽要娶亲了，很快会诞下子嗣，师父的承诺终于可以全部完成。”
康大侠怕有人加害幼子，临终前托凌盷保护康存礽直至其娶妻生子。
江湖人重承诺，师父这一保就是十几年。
麻烦的是，康存礽成年并学有所成后，竟然不着急娶亲！
其实师父该做的已经做到，“娶妻生子”完全可以当作“长大成人”的同义词。但是江湖人认死理，总觉得不到那一天，好像承诺就少完成一半。
后来，师父身体吃不消，就把这事儿当成一项门派试炼任务交出去。
暗夜守卫须得瞒着敌人，也得瞒着被保之人，经常躲在暗处几个时辰不动弹。年纪大一些便受不住，而且徒弟就该多做事练练手。
“娶亲？前些日子康老夫人来信，未曾提起。”凌盷讶异道。
“那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女子，有人给康存礽下套。”安行舸忍不住发牢骚。
“怎么不告诉康老夫人？”凌盷忍不住责怪道，“老夫人白疼你！”
“我看那女子像是真心喜欢康存礽，没准儿已经跟康存礽交底。老夫人欢喜，康存礽也欢喜，我一个小辈做什么棒打鸳鸯？”
嘴上这么说着，安行舸心里却越来越不爽。
她好像有点儿想棒打鸳鸯。
“师父？”安行舸犹豫着，“我觉得好不自在，不会是喜欢康存礽吧？”
江湖儿女就是豪爽，不扭捏作态。
凌盷看着她，“扑哧”一下笑出来，不愧是自己的徒弟。
安行舸回到自己的小院，院里摆设简单，师兄弟们每天打打闹闹不值当摆放精致的东西。
几个外门弟子说：“恭喜香主！”
恭喜？她不知道有什么好恭喜。
唉，香主脸色不太好！
风聆弱弱地问：“康少侠不是要娶亲吗？这件任务终于可以了结。”
安行舸不爽地说：“你们在家就是这么八卦呀！”
香主果然有脾气，风聆便不敢造次，打岔着问宵夜摆在哪里。
“就摆小院吧，我吹吹风。”安行舸问着，“最近可有什么事？”
她这个香主可不是挂名的，此地往南5个县都是她的地盘。不过，这5个县里山庄事务也不多就是了。
风聆说长福县有人劫走山庄一批货物，但是很快还回来。
“说是看错，我觉得未必，像是试探一下我们。”
“什么货？”
“山庄采购的布料，做过冬衣服，不值什么钱。”
确实有点儿奇怪，做杀人越货营生的，要总是这样看走眼，那得多亏呀！
他怎么不看走眼去劫粪车！
“这事儿我们也不好发作，当时布料在送来的路上，还没到我们手里。”风聆说道。
“怎么不好发作？”安行舸冷笑一声，“人家主动把东西送回来，我们上门去谢呀！”
风聆快乐地拍拍手，说：“香主、香主，能带我们去长长眼不？”
这些外门弟子不比杂役自由多少，出山庄需要有正当事由。
长福县一带的瓢把子叫周通，是个罕见的老好人。
也有可能是装的。
他想装得有义气，结果是非不分、来者不拒变成一个老好人。
周通对地面上的大小事情无所不知，他知道安行山庄最近换了一位香主，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看她打扮娇俏稚嫩，倒像个未及笄的深闺女子。
“周大哥，早该登门拜访的，是小妹礼数不周。”
安行舸亲亲热热地喊着，周通却觉得有点儿腿软。
江湖上有句老话，两种人不能惹，一是女人二是小孩，安行舸两者都占了。他们本是弱者，能在波诡云谲之地立足，那一定是有两把刷子。
周通想了想，那就服个软吧，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瓢把子说：“初出道的兄弟不懂事。”
苦主却说：“懂事儿的也不会上道呀！”
周通一脸尴尬，他在这地界上也算是个人物，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不给面子。
安行舸接着说：“你们这儿有人夜探康府，还把洪教师打伤。可有这事儿？”
周通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突然生出这许多过节。
“贵山庄与康府是何渊源？”
又是打劫布料，又是打伤洪教师，他真是不想惹安行山庄啊！
“你问得着吗？”
安行舸冷冷地讽刺一句。
她今天就是来砸场子，再礼貌下去就办不成事儿了！
安行舸漫不经心玩着脚下一块石子儿，突然把它踢向一旁的兵器架。她用的巧劲，兵器架纹丝不动，架子上放着的一把偃月刀却飞出来，稳准地落在安行舸手上。
这把偃月刀一米长，重四十斤，被安行舸像握着调羹一样轻松地在手上把玩。
她甜美地笑道：“江湖人用拳头说话，过两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