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倒忌时
“对对不起，”蜷缩在地的叶怀小声说着，“我给你们添添麻烦了。”
边盛简看着他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沉默了一会终究没有说出话。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叶怀。”陆深蹲了下来，目光平视着他空洞的眼眶：“要是没有那场车祸，就不会让你和喜欢的人分离了。”
“咳咳咳。”叶怀突然咳嗽起来，随着怨念的化解他消失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但靠近了还是能隐隐听到几句小声的念叨：“也不知道他他这么多年有没有忘忘记我我还真是有点想想他。”
边盛简注视着他有些悲伤的侧脸，又想起一开始叶怀说的那句“我还不想离开”，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还是忘掉比较好吧？”
叶怀顿了一下，嘴角居然咧开了一个可怖的弧度冲着边盛简笑了：“也也是，要是寇鸣还记记得我，他一定很很难过。”
“希望他早早就不记得我了。”叶怀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又像是舒出了一大口气，但就在边盛简以为他就要这么化为一阵风散去的时候他突然又急急忙忙睁开了眼，用已经几乎透明的手捞了陆深一把：“对对了！三三天以后，她要出来！”
“谁？”陆深神色一凛，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叶怀指的是谁，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是最后一个怨灵吗？”
“是她你们一定要要阻止她！”叶怀说着脸上居然还浮现了一丝恐惧：“她她还要杀杀人，她要杀很多人！”
“什么？”边盛简的声音扬了上去，“为什么她要杀人！”
“我不不知道”叶怀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的身体消失的一部分已经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碎屑，但他还是在最后的时刻坚持着说道：“但是她她很可怜，你们捉捉她的时候记得轻轻一点。”
边盛简下意识地想上前再问叶怀几句细节，但是还没等他伸出手，叶怀的身体就自动像是纸屑燃烧过后留下的余烬般破裂并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又像是一阵带有凉意的清风，拂过耳畔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他怔怔地看着叶怀消失后遗留下的些许光点，好半天没有说话。
叶怀留下的信息非常重要，也非常地让他感到绝望。
三天以后陆深也会像他一样，消失吗？
仿佛是一场怎么也不愿醒来的梦终于走到了尽头，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边盛简感觉有人从身后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腰，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间。但在如此亲昵而暧昧的姿势下两人却都没有说话，耳边甚至能听到彼此隔着衣物传来的心跳。
那一瞬间边盛简甚至很想说去他妈别的都不重要了，陆深你直接跟着老子走，躲到一个再也没有鬼鬼怪怪，没有怨念也没有什么狗屁怨灵的地方，反正只要你的任务不完成你特么也投不了胎要是投不了胎，你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多一天也行，求你了。
“抱歉，三哥。”陆深加大了勒在他腰间的力度，“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人死了。”
边盛简喉口一紧，苦涩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前一闪而过萧依寒戴着氧气罩苍白而虚弱的模样以及各种纷乱复杂的场面，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但夹杂在这些片段里的还是那种浓烈的，来自每个四中人心里几乎快化不开的恐惧而绝望的情绪--
“我们会死吗？”他突然想起周立不久之前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当然是予以否定的回答，但是叶怀消失之前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绝对不是伪装：也就是说，三天之后，剩下的那只极度危险的怨灵肯定会再次出手，而这一次照他所说，那位“她”，会杀很多的人。
杀谁？怎么杀？杀几个？
边盛简感觉自己呼出去的气息都逐渐变得冰凉。
要是可以，不管再怎么让他做出选择，他都不希望这座天平一边的托盘上放着陆深，这个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深刻进了骨子里的人。
但是留给他可以选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痛苦和挣扎，陆深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同时边盛简还感受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掉进了他的脖子里：“对不起三哥，真的非常对不起。”
“说了多少次了，”边盛简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捧住他的脸有些凶恶地说：“再说一句对不起，老子就撕烂你的嘴。”
“我其实和叶怀也挺像的，”陆深没有看他的眼睛，但说话间呼出的气流却带动着边盛简耳畔的那层薄皮都在颤动：“我怕你以后会把我忘了但是我更怕你还会记得我。”
边盛简没有说话，用力闭了闭眼睛后终于往陆深背上使劲抓了一把：“傻逼。”
“三天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陆深接着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恳切：“我想你陪着我，可以吗？”
“你让我陪我就陪，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边盛简闭着眼睛说，声音有点儿发闷。
陆深梗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那也没办法啦，反正我都是一个快死的人了，我”
“闭嘴。”边盛简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你本来就死了，死人别说话。”
“好。”陆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装作自己没有看见边盛简一瞬间也红了的眼眶：“那我不说话了，我陪陪你吧。”
“你要是去了那边，会不会冷啊？”边盛简搂着他，几乎有些混乱地说起话来：“会不会饿？投胎要等多久啊？下辈子还会投成人吧？你别他妈投成什么阿猫阿狗了啊到时候我找都找不到你要是我找不到你了，那怎么办啊”
“三哥，三哥。”陆深赶紧打断了他，强行憋出了一句玩笑话：“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的，你这样显得特别像个痴汉，一点都不符合你的嚣张人设了啊？”
“你家住海边的啊管那么宽？”边盛简带着鼻音说，“老子就愿意等你，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哎，我说仔啊”陆深敏锐地察觉到了边盛简正游走于崩溃边缘的情绪，低下头刚想摸摸他的脸，忽然就感受到边盛简一脑袋用力地砸到了他胸前，双手铆足了劲儿地扒拉着他的背，这个姿势让他站着都有些吃力，生怕劲儿一松两个人都能直接顺着这个劲儿滚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陆深才终于感受到抓在他背上的手一松，但还没等缓出一口气，他就突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恶狠狠的哭声--没有多撕心裂肺，但就是能听得出来那声音里尽是难过。
除了难过，还有因为情绪不能完全宣泄出来的难受和不满。
这种哭法边盛简大概也是第一次尝试，闭着眼睛哭，没头没脑地哭，毫无目的地哭，哭到头都开始疼起来，又仿佛是回到了襁褓中的婴儿时期，因为无法说话所以就只能通过哭来表达自己的诉求。
现在也是如此。
但这种哭法又实在是太过憋屈，他忍不住就狠狠往陆深胸口砸了一拳，带着哭腔吼了一句：“陆深我去你大爷！”
“我爱你。”陆深抱着他说。
边盛简感觉哭到有些肿胀的眼眶仍有温热的泪水顺着边缘流下，又被陆深柔软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爱你。”
等不到他的回应，陆深像是呓语般在他耳边轻轻念道：“边仔，我爱你。”
边盛简浑身狠狠一颤，闭着眼睛终于停止了流泪。
“我知道，傻逼。”
旁边叠着人的那张床终于在两人稍稍分开时传来了响动，首先传来的还是程盛有些迷迷糊糊的声音：“嗯？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谁啊？你怎么会在我床上？”紧跟着的是魏申惊恐的声音，随后就是两人间争执的一片混乱。
陆深和边盛简趁乱走出门的时候后者脸上的眼泪都还没干，被夜风一吹还有些凉。
“回去了。”陆深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
“嗯，”边盛简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陆深。”
陆深转头看他。
“下一次，”边盛简慢慢地看着他说，“记得走慢一点，不然我都追不上你了。”
“好啊。”陆深微微露出一个笑，刚想说话就听见顺着夜风传来的一句细微而带着鼻音的呢喃：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