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笔仙（下）
魏申的心脏一瞬间狂跳起来，连耳朵都开始有点嗡鸣。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几乎是用圆规划出来的圈，自觉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随手划出来的，顿了一会后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笔仙笔仙请问你是男是女？”
竖在白纸上的笔尖颤了颤，随后缓缓向纸面的一角挪去，最终在“男”字上轻轻划了个圈。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魏申此刻却浑身僵硬得发麻，特别是握住笔的那只手，尽管和程盛的贴在一起，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属于人体的温度，唯有潮湿的手汗黏腻在两人冰凉的指缝之间，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握笔的力度却未减，生怕一个不慎就让笔脱手了--
按照游戏规则，在把请来的笔仙送走之前，是切记不能松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重中之重的禁忌：绝对，不能问笔仙是怎么死的。
“嘿大兄弟，你是怎么死的？”程盛问。
我操了！
魏申一瞬间就想把程盛给当场打死，用几乎快点着了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很快随之而来的恐惧就战胜了此刻的愤怒：
我操这个傻逼！
完蛋了，怎么办？
他妈的他不是之前玩过吗？不知道这他妈是禁忌吗！
怎么办？会不会被报复？被上身？会不会死？
不会活不过今晚了吧？
魏申恐惧得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甚至感受到此刻周围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在变慢，身后的那股寒意蔓延得也愈发强烈，仿佛要连带着室内的黑暗一并将他吞没--
但当魏申下意识闭上眼睛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秒后室内却什么也没发生，甚至连桌面上一开始左右晃动的火苗也稳定了下来，静静淌下了两行蜡泪。
“咦，没反应吗？”程盛挑了挑眉。
“你闭嘴”魏申努力咬着牙，在试图调动自己僵硬的躯体在桌子下狠狠踹这个混蛋一脚时，两人交握着的笔却突然动了，但在魏申余光的注视下周边并没有出现传说中的鬼影，有的只是此刻手背上传开的冰冷触感--就像是有人在无形之中握住了他们的手。
笔尖缓缓在纸面上移动，最终写下了一个略有些飘逸的字：水。
“这是什么意思？”程盛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有些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被淹死的吧！”
“你能不能闭嘴！嫌命不够长是不是！”魏申终于克制不住地吼了一声。
“好吧。”程盛耸了耸肩，脸上完全看不到丝毫害怕的表情，烛光折射在镜面上甚至显得他的目光有几分柔和：“笔仙笔仙，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呀？”
魏申被他呛了一下，再次万分紧张地盯住了纸面：
而这一次笔仙给出的答案同样只有简略的一个字：不。
“这是什么意思？”程盛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忧伤：“该不会是说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吧？那我以后”
魏申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从游戏开始程盛就一直在疯狂抢戏，让他完全找不到一点能提问的机会，这会儿趁程盛还在碎碎念便赶紧咬了咬牙开口：“笔仙笔仙你能不能告诉我，高二四班的萧依寒的精神能恢复正常吗？”
“萧依寒？”程盛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你什么人？”
魏申并未接话，只是拧着眉一刻不停地盯着纸面，见笔尖连颤抖的频率都没出现就又忍不住问了一遍：“笔仙笔仙你能不能告诉我，封门四中高二四班一个叫萧依寒的姑娘，她”
出乎魏申意料的，这一次他连话都还没说完就感觉握着的笔动了，并且非常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对不起。
对不起？
魏申愣了愣，还没等他再开口问些什么笔就又突然动了，在对不起的后面接着又写了几个字：我替她道歉。
替她道歉？
她是谁？
又是向谁道歉？
魏申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发懵，那边的程盛又是自顾自地开了口，这一次却不是向笔仙提出问题：“喂，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
“关你屁事。”魏申懒得理他。
“你不说那我可就松手了。”程盛说。
“操，你有病？”魏申被他这诳语吓了一跳，赶紧补了一句：“废话，我都这么问了你说我喜不喜欢？”
“哦。”程盛叹了一口气，“那真是有点儿可惜了。”
“可惜什么？”魏申简直毛骨悚然，“我警告你啊离老子远点儿！”
“哎，你紧张什么？”程盛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闭嘴，”魏申粗暴地终止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转而继续念叨起来：“笔仙笔仙请问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个人比较笨有点听不懂啊”
但这一次他们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笔尖在纸面上留下的痕迹。
“不会是走了吧？”程盛小声说。
“应该不会吧？”魏申皱了皱眉，经过这几轮的问答之后他居然感觉这位请来的笔仙还挺有礼貌的，原本的恐惧和紧张感都随之消弭了不少，但就是这一放松，马上就坏了事儿--他本来坐在原地没动，却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重重叹了一口气，连带一阵冰冷的气息刮过耳畔，让他瞬间感觉如坠冰窖。
同时有一只手轻轻拍上了他的左肩，吓得魏申当场惨叫了一声：“啊！！有鬼啊！！”
“怎么了！哪里有鬼？”程盛被他这一嗓子吼得也吓掉了魂，下意识地就一抽手，那支原本紧紧握着的铅笔就这么啪嗒一声掉到了桌面上，很快又沿着桌角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吓得魏申又喊了一声：“我靠你松手干什么！”
“我被你吓到了啊！”程盛也吼。
“那个”只被一层淡淡烛光笼罩的室内忽然响起了一个瑟缩的声音，在两人的吼声中显得尤为突兀：“我在这。”
魏申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浮肿到几乎溃烂的脸，再往上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因为缺少了眼球甚至能一眼看到里面腐烂的肌肉组织，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还能很明显闻到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这大概就是那位，被水淹死的大仙。
魏申感觉像是被死死扼住了脖子，脸涨得和拿根针戳一下就能滋出血一样红都没能喊出声儿来，憋得直接翻起了眼白。
程盛一转头也看见了这位大仙，大脑当机了几秒后倒是非常配合地代替魏申吼出了声：“鬼啊！！！”
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边盛简就听到了惨叫，陆深更是拧着眉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离八点明明还差十分钟。
“不会那俩傻逼真招出点什么东西了吧！”边盛简的声音一下子扬了上去，三步并做两步就飞快窜上了楼梯：“是603吧我靠！”
“嗯。”陆深也紧紧跟在他身后，等到两人近乎粗暴地一脚踹开603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瘆人景象：
魏申和程盛两个人面色惨白地紧紧抱成一团缩在墙角，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具看起来活动着的尸体，尸身周围还不断有黏腻的黑色液体不断顺着表面淌下，在地上都积成了一小滩正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救命！救救我们！”魏申看见门突然开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要冲门口冲去，却见陆深一个闪身进了室内又一巴掌将门给拍上了，眼睛死死盯向他们身后的东西--
边盛简看见那尸体的一瞬间心里就涌上了狂喜：是怨灵！妈的，终于找到了！
陆深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冲上去一把拽住了魏申的衣领，接着干脆利落地举起手劈在了他的后颈上，本来就惊恐过度的魏申这会儿倒是很配合的像电视剧里边儿演得那样被劈晕了过去再被陆深手脚麻利地给扔到床上，又快走了几步来到程盛面前，顾不上他此刻惊恐的表情又是如法炮制地把人和上一个叠到了一起。
边盛简无比震惊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我操你还会这招？”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陆深看了他一眼：“不要学。”
“这特么谁学得会”边盛简顿了一下，扭头才发现被那俩傻逼误打误撞招出来的怨灵不知什么时候捂着脑袋缩在了床脚，居然看起来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
“你你已经有灵识了吗？”陆深顿了一下，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它。
“是对，对不起！”缩在墙角的东西浑身都在发抖，模样看起来可怕又可怜：“我不应该出来的对不起！”
“放屁！”边盛简忍不住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怨灵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瑟缩几下，发抖得更厉害了：“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陆深立刻敏锐地从它这话里提取出了重要信息：“那你知道另一个在哪？它也有灵识了吗？”
“我”缩在墙角的怨灵抬起那一张浮肿发烂的脸，像是非常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今天不在这儿。”
“那两个人是她杀的？”陆深指缝里夹着一张符咒，同时眯缝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我不不知道。”墙角里的怨灵非常害怕他手里的符咒，几乎是抖着声音说：“我阻止过，她她不听我的，她太恨了我也没有办法对不起。”
“你的怨念是什么？”陆深把符咒收了起来，盯着它那一对空洞的眼眶问。
怨灵听到他这句话后突然就不动了，随后有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我是灵使，我的责任就是把你回收。”陆深开口道，“你难道就不想去投胎么？就这么喜欢用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在世上？”
“我应该本来就是鬼吧。”怨灵顿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了。”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头抬了抬下巴示意边盛简走过来才继续说：“告诉我，你的怨念是什么？”
怨灵安静下来，好半天才突然把浮肿的脑袋转向了边盛简，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一段：“谁你是谁？”
“靠，你别过来啊！”边盛简被它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同时很惊奇地说：“这只怎么还能和我们对话？我以为所有怨灵都像疯狗一样见了我就乱咬呢。”
“因为他已经有了灵识，简单来说就是有了自我的意识。”陆深解释道，“不过按常理来说有了灵识的怨灵会变得非常麻烦你居然还会自己跑出来，还真是省事了。”
“我”这只怨灵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类似害羞的表情，伸出一根溃烂的手指就指了指床上昏迷着的两个人：“我看他们两个玩的游戏很有意思，就忍不住想出来逗一下他们。”
边盛简抽了抽嘴角没说话，便看那只怨灵又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凑了凑：“你身上的气息好淡，但是好好闻啊能不能让我再靠近一点？”
“不行。”边盛简马上拒绝，“你离我远点。”
“好吧。”怨灵脸上又出现了类似失落的表情，这让边盛简感觉非常神奇，同时还有些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胆小的玩意儿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又忍不住开口道：“你的怨念是什么？”
“我其实还不想离开。”怨灵喃喃自语道，眼眶处还留有血泪滑过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吓人：“因为”
“不行。”陆深打断了它，“你必须离开，这是规定。”
“来吧，”他说着又伸出了手，“我们会替你回到过去的时光，化解你的怨念，安抚亡者记忆中的伤痛。”
怨灵沉默下来，很久之后才瑟缩着伸出了一只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掌：“对不起那就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