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份
为我留下来吧。
为了谁？
为了你。
边盛简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翻了个身脸冲着床边：“睡吧。”
“嗯。”陆深应了一声，房间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
边盛简却有点儿睡不着了，他闭着眼睛努力忽视着陆深刚刚那句话带给他的触动，仿佛是藤蔓上的细小尖刺在他心尖上扎了一下。
对于还要不要在四中呆下去这个问题，换做陆深找过来之前结果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但现在经历了这么一遭，说实话边盛简的心里已经有些摇摆不定了。
但陆深刚刚说的，是问他愿不愿意为了他而留下来。
这种模糊而暧昧的表述一时间让边盛简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自觉地伸手摸上了衣领的那个位置，陆深咬的那个牙印儿已经不疼了，但因为他天生就是疤痕体质，现在伸手摸上去仿佛还感觉牙印凹陷下去的那一块还发着热。
陆深咬上去的时候嘴唇又是凉的。
“操。”边盛简在心里骂了一句，有些烦躁地又转了回来平躺着，顿了一会又忍不住用余光望了一眼陆深，这逼睡姿倒是端端正正的，这会儿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混蛋！
边盛简对于这种一句话就能让他失眠，结果自己倒是睡得挺香的操蛋行径非常愤怒，以至于现在就想跳起来往他脸上扇一巴掌。
“算了，老子不和你这个病号计较。”
边盛简无比糟心地狠狠闭上了眼睛，在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的半小时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一两声细小的呼噜。
一片寂静中陆深睁开了眼睛，轻轻转头看向已经睡熟了的边盛简，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睡得和小猪似的，看来是真的累着了。
他屏着气轻轻掀开了被子，以一个几乎不让床垫有产生震动的姿势轻手轻脚地跳下了床，还顺手把被子往边盛简的衣领上盖了盖，转身就走到了浴室，关上了门。
“咳咳”陆深捂着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会儿他的脸色在镜子里简直差得像鬼。
不对，他本来就是鬼啊。
陆深低头笑了两声，慢慢抬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后面，咔哒一声解开了黑锁的链子，拿到手里仔细地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又多了一条裂缝。
陆深盯着那两条细小的裂缝看了很久，慢慢地把锁放到了洗手池的边上，重新抬头审视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
空无一人。
陆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伸手去触摸镜面，但此刻却像处于过去的时光时那样，他的手很轻松地就从镜面上透了过去，完全无法接触到任何东西。
陆深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细细地抖了起来，他闭着眼睛重新拿起锁扣回了脖子上，手撑着台面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虽然早就已经试过无数遍了，但这种结果还是让他无比沮丧。
“我拿什么和你在一起呢”陆深伸出手，指尖抵在了镜子里自己的脸颊上，从眉骨一直勾勒到了下巴，嘴角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三哥，我拿什么和你在一起呢？”
没有真正的实体，只能靠外界的物品作为支撑，勉强以一个人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世上。
但哪怕知道就算没有外界的支撑他也依旧能碰到边盛简，陆深也知道，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真真正正的作为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哪怕两人之间会吵架，又或者闹到最后不欢而散，那也是他一直渴望的，两个普通人之间能够做的事情。
现在的我，又能拿什么去拥抱你？
陆深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面上隐隐浮现出了怒气，连带着洗手池边放置着的瓶瓶罐罐都开始出现了小频率的震动，碰撞。
“停下，不准想了。”
陆深又咳嗽了两声，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狠狠泼了两把，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些瓶瓶罐罐才终于停止了震动，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陆深转身推开了浴室的门。
边盛简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只有少许月光从缝隙里透了出来，斑驳交织出了一些光影。
床上的人仍在安静的睡着。
陆深定定地站在黑暗中看了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地想以相同的姿势溜回床上，但左脚刚抬起来他就听见耳边有人突然小声喊了一声：“陆深”
陆深猛地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边盛简的侧脸。
“陆深”这次他听清了，这声音确实是从边盛简嘴里传出来的。
陆深刚弯下腰凑近他，就又听到了一声很不满的嘟囔：“陆深我操|你大爷”
“噗。”陆深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他注视着边盛简微微皱起眉的不爽模样，再也克制不住地就伸出了手，轻轻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弯腰在他的额前落下了一个吻，动作轻柔得仿佛像是蝴蝶的翅膀扑扇而过。
“睡吧。”陆深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
边盛简睁开眼睛，正对上旁边躺着的一个人时忍不住吼了一声：“我操！”
“嗯？怎么了？”陆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没啥。”边盛简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瞪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的缘故，毕竟自己一个人睡了十几年，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实在是没法习惯，啧了一声才说：“别睡了，起床。”
“哦，好。”陆深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毛加上迷迷糊糊的样子居然看着还有些可爱。
“赶紧的，别磨蹭。”边盛简说着就跳下了床去浴室洗漱，陆深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跟了上来，拿了昨晚边盛简给他的洗漱套装就开始慢吞吞地刷牙，连眼神都是迷离的。
“你晚上做贼去了吗？”边盛简打湿了脸开始往手心挤洁面慕斯，“困成这样。”
“啊。”陆深叼着牙刷，眼睛半睁不闭地就往边盛简的肩上一靠：“是啊。”
“滚蛋，老子洗脸。”边盛简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胳膊肘，泡沫都差点儿沾到衣服上：“别整天蹭来蹭去的，你特么是狗么？”
“是呀。”陆深吐掉了泡沫漱干净口，这才笑着搂了一把边盛简的腰：“所以要给我戴项圈吗？主人。”
“滚！”边盛简的眼睛都惊得差点儿被水流糊着，直起腰狠狠抹了一把脸：“陆深你他妈脑子里到底整天装着些什么玩意儿？”
陆深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腰就转身出去了。
“操，想死吧你！”边盛简吼了一声，瞪着他的背影一把拍上了浴室的门，坐在马桶上开始泄愤。
这一大清早就感觉自己仿佛被调戏的体验非常不美好，所以边盛简出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就对着陆深屁股踹了一脚：“狗东西！”
“哎！”陆深喊了一声，转头看着他：“别动手啊，我可是病号。”
“有病就去医院治，顺便看看脑子。”边盛简撮着牙说。
“三哥我错了。”陆深笑了笑。
“下去吃饭，我爸应该已经去上班了。”边盛简懒得理他，低头看了一眼表。
“今天不是你妈妈的忌日么？”陆深轻轻地问。
“嗯，但是他公司今天有个重要文件要处理，一会处理完了应该就直接去墓园了。”边盛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算老爸再怎么给老妈选了块位置最好的墓地，墓碑也是冰冷的。
但那天她的发丝穿过他的指尖，触感却是温暖的。
真想再拥抱她一次啊。
边盛简静静凝视着那张黑白照片很久，边建华站在他身旁也一直没有说话。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他们父子俩第一次一同来扫墓，这一次边盛简没有再忘记带花。
“妈。”边盛简把一束百合轻轻摆到了碑前，“你放心吧，我现在过得很好。”
“老婆，”边建华把一只手搭在了边盛简肩上，语气轻颤：“我们儿子真的变了很多，你要是能看见，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边盛简微微垂眸，又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解脱的笑容：“妈我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明天就回去了吗？”边建华说着犹豫了一下，“儿子，要是对于新学校实在不适应的话”
“不用，”边盛简打断了他，“我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边建华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们班任刚开学找我的时候还吓了我一大跳呢，还以为你和老师打架了。”
“能不提这些事儿了吗？”边盛简啧了一声，又抱着胳膊看他：“爸你挺行的啊，学校校董级别人物啊。”
“这还不是怕你在学校吃亏吗？”边建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是，给你学校投资是爸爸这边没和你商量。”
“不用，这种事情您老想投就投了，找我商量干什么。”边盛简叹了一口气：“不过您这次还真是让我在学校出尽了风头啊”
陆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对父子的对话，气氛看上去温馨而又融洽，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腥风血雨留下过的痕迹了。
“挺好的。”陆深勾了勾嘴角，眼神却有些黯淡。
昨天边盛简一直有在回避转学这个话题，而且他今天一早上也没从他的表情中观察到什么端倪，所以到现在陆深也没搞清边盛简现在对于继续在四中上学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勉为其难的接受呢，还是干脆利落地拒绝？
毕竟他家境好，想再找个别的什么高中上也不是件难事。
更何况这个学校还
“陆深！”边盛简对他招手喊了一声，“走了，在这发什么呆呢？”
“来了。”陆深马上跟了上去，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现在去哪儿？”
“回家收拾行李啊，”边盛简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他。
“啊。”陆深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虽然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再问一遍：“收拾行李去哪儿啊？”
“上学。”边盛简啧了一声，末了又慢慢补了一句：“要是再发生什么事儿，你会保护我的吧？”
“我会的，”陆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也不顾边爸爸还在他们后头跟着，“我一定会的！”
“哎你喊什么！”边盛简被他吓了一跳，使劲儿甩了几下手居然还没甩开，只能恶狠狠地抬起手在他额头上扣了一个暴栗：“傻逼。”
陆深笑着没说话，低头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我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