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歌声
“你说的任务对象是她？”边盛简问。
“嗯。”陆深应了一声，“她叫黄晓姝，今年九岁。”
边盛简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个瘦小身影，实在是很难把这个扎着两个马尾辫低头走路的小女孩和之前记忆里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联系起来：“她为什么会变成怨灵？”
“因为她有怨念，”陆深轻轻叹了一口气，“能让人死后化为怨灵的怨念都尤为浓厚，一般都是生前经历的某种巨大打击，又或者是哪怕死了也想着弥补的遗憾。”
边盛简沉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试着碰了碰脚下裂缝里长出的杂草，却看见指尖接触到草叶的瞬间就变得半透明，接着就畅通无阻地从中穿了过去，场面简直犹如电影里面一般诡异。
“所以我能做什么？”边盛简深吸了一口气缩回手，感觉穿透过草叶的掌心阵阵发凉：“像这样，连只蚂蚁都碾不死，能帮她解决什么怨念？”
“不，在这个时空里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当事人，”陆深说，“她能看见我们，我们也能看见她，其中也包括肢体接触。”
边盛简静静看着低头穿过人群朝前面走去的黄晓姝，好半天才开口：“这么小一小孩儿，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们现在身处的就是怨念产生的重要时间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这几天。”陆深说，“跟上她，但是不要离得太近。”
“几天？”边盛简拧着的眉就没有片刻放松过：“那我”
“放心，”陆深猜到他想问什么，温声道：“哪怕在这里呆上几年，换算到现实也只是过了几分钟罢了。”
“我知道了。”边盛简冷冷看了他一眼，迈开腿就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陆深说这个叫黄晓姝的小孩儿已经九岁了，不过看上去倒是比边盛简记忆中的同龄孩子矮了得有半个头，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截在半空中摇曳的豆芽菜，还得是没浇够水快要干巴死了的那种。
两人跟着她穿过两条街道，又过了三次马路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其中他和陆深虽然并没有什么过马路的必要，但边盛简现在依旧完全无法接受眼前这个错位的时空，更别提让车或者什么人随随便便就从自己身体上穿过去。
这种感觉真是比当众在大街上裸|奔还让他难以忍受。
“这是医院？”边盛简皱了皱眉，一阵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心头：“难道要帮她把什么人起死回生？”
“不可能，”陆深摇了摇头，“先观察一下情况吧。”
“陆深。”边盛简没有动，而是忽地转过了头：“你不要骗我。”
陆深神情微微一怔。
“要是我按照你说的都做了也还是回不去，”边盛简盯着他，“那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
陆深原本想说在这个时空的自杀难度远比起死回生还要高，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保证。”
边盛简又深深盯了他一眼才转过头，远远跟着黄晓姝迈进了其中一栋楼的大门，其中门口处标了三个大大的红字：住院部。
进了医院后边盛简就下意识用手捂了捂口鼻，陆深立马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边盛简摇了摇头、
他讨厌医院。到处充斥的消毒水味儿总是让他想起死亡。
“晓姝！又来看你妈妈吗？”
穿过回廊的时候，边盛简看见有过路的护士微笑着向那个小孩儿打招呼：“今天怎么这么早？”
“嗯，今天放学早。”黄晓姝的声音很低，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姐姐我进去了。”
“好，快去吧。”护士摸了摸她的头就抱着记录本向边盛简这边走来，虽然知道撞不上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
“那个孩子又来看她妈了？”旁边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人突然拽住她问道。
“是啊。”护士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可不是嘛！亲爸死了亲妈又成植物人”护士长说着忽然压低了嗓音：“不过我听说她家这个情况，估计很快治不了了。”
“唉，我去查房了啊静姐。”护士对于她这一番刻薄犀利还带着些许讽刺的言语只是叹气，摇了摇头就擦肩而过：“这么小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边盛简站在一旁把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完后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拳头却是响了一声。
“别急，先去病房看看。”陆深原本想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但伸出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半天还是缩了回来：“走吧。”
边盛简看着病房门口紧闭的门，沉默了一会才咬着牙从中穿了过去，到达门那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感受不到一点传说中穿墙而过超能力的喜悦，反倒是胸口一阵憋得慌。
陆深也跟着穿了进来，站在他的身侧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和他们隔了几张病床的黄晓姝，以及病床上躺着的女人：
那女人戴着呼吸机，脸色憔悴，头发也被剃了个精光，但五官看起来还是很柔和漂亮，这大概就是护士口中说的黄晓姝那个被撞成植物人的母亲。
病床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运作声，看起来光是在这躺一天的治疗费都不菲，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静静在这躺了多久。
“妈妈。”黄晓姝背对着他们开口，轻轻握住了女人垂到床边的那只枯瘦的手，语气很轻：“我来看你了。”
陆深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看向了边盛简，见他也同样一脸平静的看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为何微微发起了抖。
黄晓姝念念叨叨地对女人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一些今天在学校干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之类的碎碎念，配上幼稚的童音听起来让人心里都忍不住一阵发酸，末了那些无关紧要的碎碎念才终于停下，只见黄晓姝抬手擦了擦脸，微微侧过身扬起了一个微笑：“妈妈，我今天也唱歌给你听，希望你能快点醒过来。”
黄晓姝说着清了清嗓子，在边盛简和陆深的注视下缓缓哼出了一段旋律：“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陆深愣了一下，低头看见边盛简的手突然抖得更厉害了。
病房里飘荡着的歌声仍在继续，只是旁人很明显就能听出来唱歌的人已经很明显带上了一丝哽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
唱到最后最后黄晓姝已经泣不成声，但她仍是紧紧捏着那只手把剩下的歌词细细哼了出来，声音抖个不停：“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一首歌唱完，陆深很明显能看见那只枯槁的手上落了好几滴晶荧的泪水，又很快被人小心翼翼地擦去：“妈妈，我要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病床上的女人没有回应。
黄晓姝轻轻给她掖好了被角，转过头的时候还能很明显看到她脸上滑过的泪痕和哭得通红的鼻尖儿，但她下一秒就马上惊惧地瞪大了眼：“你你们是谁？进来干什么！”
“我是”边盛简对这突然能被人看见的状况完全猝不及防，陆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像是细碎的泪光。
“小朋友，哥哥们找你有点事，能出去聊聊吗？”还是陆深及时开口缓解了尴尬，他脸上扬起一个微笑指了指门外：“就在走廊上，可以吗？”
也许是陆深笑容里蕴含的某种东西暂时缓和了黄晓姝紧张的情绪，她犹豫了很久才拎起了放在椅子上的书包，但语气仍是警惕的：“你们要找我说什么？”
“先出去吧，我怕在这会打扰你妈妈。”陆深微笑着说。
“好吧。”黄晓姝点了点头，又转身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妈妈再见。”
“你疯了吗？怎么开门？”边盛简咬牙压低着语气说。
“小朋友你能帮我们开个门吗？哥哥们年纪大了拧不动。”陆深仍是微笑。
边盛简：“”
黄晓姝愣了一下才走过来用带着“你们是智障吗”的眼神打开了门：“走吧。”
“谢谢。”陆深马上跟了上去。
边盛简出了病房门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这会儿走廊上还没什么人，但万一从哪出来个护士就看见有小孩儿正对着空气说话
“你们到底是谁？”黄晓姝突然开口，这一次的语气却让边盛简微微一愣。
“你们是不是我叔叔婶婶派过来的？”黄晓姝盯着他们，眼神和在病房里的截然不同，充斥着与九岁孩子完全不相符的冷静与怀疑，语气还有些冷：“你们想干什么？”
“额。”边盛简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们是”
“不，我们是来帮你的。”陆深说，“我们是天使。”
边盛简呛了一下，转头默默盯着陆深。
“天使？”黄晓姝顿时往后退了两步：“骗小孩儿吧，谁信你们！有人吗！护士姐姐！这里--”
一看黄晓姝要喊，陆深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了边盛简一只胳膊：“不好哄啊我们先出医院吧。”
“跑跑什么？”边盛简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深拽着向走廊那边飞奔而去，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黄晓姝仿佛拉长了警报似的尖叫声：“护士姐姐！这里有两个坏人！”
“什么？哪里！”有护士马上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左右看了看：“晓姝，哪里有坏人？”
“就在那里啊，姐姐你看不到吗？”黄晓姝困惑地伸手指了指那两人的背影。
“额晓姝你是不是学习太累，眼睛看花啦？”护士哪里看得到什么人，背后却登时窜上了一抹凉意，她打着哈哈摸了摸黄晓姝的头：“那没什么事的话姐姐先去忙啦，你自己回家小心一点。”
“好吧。”黄晓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那两个坏人离去之前说的奇怪的话，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起来：“天使？”
“要是真有天使能救救我和妈妈就好了。”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