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危险
很多时候边盛简都觉得自己是个挺顽强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事情能真正触动到他的内心。
但看到那行黑底儿加粗的消息提醒时，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
一年了啊。
又是一年了。
今年和她说点儿什么好呢？
妈，我今年过的可能不是很好。
“简哥！”周立问，“你怎么了？”
“没事。”边盛简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哭了？”
“老子是纯爷们，”周立用手搓了搓鼻子，“还没哭出来呢。”
“上课了纯爷们。”边盛简叹了一口气，“以后再和你喝酒，我自杀。”
“操。”周立笑着用手揽住他的肩：“我酒量真的很好的，就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上头”
“盛简！”
正不耐烦地和周立拉扯着回教室时，边盛简突然听到老谭在后面喊了他一声：“你过来一下。”
“又怎么了？”边盛简扯下周立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有些烦躁：“陈丽又找你说什么了？”
“周立你先回去吧。”老谭看了他一眼，在边盛简走过去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是你爸爸那边的事，他有话想托我给你转达。”
“嗯，什么事。”边盛简抱着胳膊看他。
“他说”老谭的语气更低了：“让我叮嘱你下个月记得回去给你妈妈扫墓。”
边盛简猛地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怒火瞬间就从胸腔长驱直上，连带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唱着一曲“他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个”名为震惊的战歌：“我操。”
“盛简啊，”老谭的语气很祥和，但边盛简此时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用针刺着他的耳膜般难以忍受：“这件事你爸爸本来想私下和你说的，但是你已经把他的所以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所以他没有办法才来找的我，你回去之后千万不要怪他。”
边盛简咬着牙没有说话，他怕自己这个时候一开口就能直接指着老谭破口大骂：“那他妈关你丫屁事！”
“我既然作为班任，对于每个学生我都有义务去了解，出现困难了再去帮助他们。”老谭的语速很慢，又带着一股察觉不到的小心：“所以老师感到很抱歉，之前没有了解到你是这样的家庭情况”
“财总，”边盛简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用说了。”
老谭愣了几秒还是坚持着补了一句：“那好，要是你要是平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有用吗？”边盛简抬了抬眼皮，“你能不多管闲事了吗？”
这句话就带着很浓厚的火药味了。
“我不是多管闲事，只是之前你爸爸就叮嘱过我”老谭犹豫着说。
“他塞给你了多少钱？”边盛简感觉理智正在逐渐分崩离析，得咬着牙才把那句“你他妈是他的一条狗吗”给咽了回去，换成了比较委婉的表达：“他凭什么和你说这些？他和你说了就一定要告诉我吗？你就一定要让我知道吗？”
“盛简”老谭看着他。
“我妈死了我自己不知道吗？我是她儿子难道就连她的忌日都记不住吗？”边盛简的嗓子眼儿有些发干，但话到了嘴边根本就停不下来：“他凭什么过来和你讲这些！他自己当年做了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吗？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啊！”
“盛简，”老谭的手扶在他肩上：“你不要激动。”
“我不激动个屁！”边盛简他的手狠狠掀了下去：“死的又不是你妈！你他妈在我眼前装什么圣人啊！”
“边盛简！”老谭终于大声呵斥了一句，“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就是想和你好好沟通这件事情！”
“怎么沟通？你还想说什么？”边盛简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着我的面再戳一次我的伤口么？还是说只要咱俩坐下来好好说两句话，我妈明天就能活着来接我了？”
老谭张了张嘴，半响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财总，谭老师。”边盛简垂着眸子，“我自己家里的事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也不需要任何人在我面前指点江山，安慰就更说不上了，人活这一辈子，哪来那么多感同身受，没用的。”
“你今天先回去吧，我以后抽时间再找你。”老谭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不用，”边盛简看了他一眼，“我有话就直接在这里和你说全了，从今往后不管那个人再和你说了什么我的家事，你就是知道了打死也不要过来告诉我，要是再被我听见一句，我就狠狠揍你。”
老谭震惊地看着他。
“别忘了，我是因为打架被开除才转学到这里的。”边盛简说，“我现在不动你，但是我狠话先放在前头，以后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告诉我，知道了么？”
“你回去吧。”老谭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很明显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一下子没缓过神来：“走吧。”
边盛简转身就往教室走，到一半才把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掌心横着两三道深红。
难受。郁闷。愤怒。不堪。这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像是化为了实体往后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但比这些还浓重三分的，是伤心。
没错，他伤心了。
回教室后周立看到他脸色不好，却也很识趣地没有上前过问，倒是隔着几步远的陆深轻轻在他衣角上带了一下：“怎么了。”
边盛简没说话，此后一早上的课也再没有开过口，虽然周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是一转身对上边盛简的视线，就马上搓着胳膊转了回去：“我操好可怕的眼神。”
下午的课边盛简没有出现在教室里，连带桌上都空了一片，这种行为在教室人本来就少只要逃课扫一眼就知道了的情况下显得非常嚣张，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都气得不清，分别叫班上人去宿舍和厕所找人，可惜几个男生找了一圈都是无功而返，最后也只能作罢。
“太恶劣了！”教英语的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儿，一边在讲台上渡着步边把书拍得直响：“有没有人能联系到他！让他放学之后滚去我办公室找我！”
全班一片鸦雀无声，只有上次去了火锅店的几个男生互相对视了一下举起手：“老师，他可能是家里有事。”
“有事？有什么事不能请假吗？”老头儿瞪着他们，“这就是逃课！实在太恶劣了！”
陆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等到老头儿终于消停下来开始讲课的时候堂而皇之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当然，根本就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他。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又有风。
陆深在楼下停顿了一会才转身顺着一个方向走去，他的眼神有些淡漠，但他知道边盛简会在哪里。
顺着校道一直走，转过侧边三栋楼再穿过一排芒果树，就到了湖边。
边盛简背靠着他坐在湖边的台阶上，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衣领，远远望去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寂寞。
“不上课？”陆深顿了一下才慢步上前：“老师正找你呢。”
边盛简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不过毕竟以前被他吓过的次数也不算少，这次的反应算不上激烈：“嗯。”
陆深低下头，见边盛简塞着耳机正以一个懒散的姿势往后靠在长椅上，两条腿直直往前伸着，看着还挺长。
边盛简没有再看他，又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手边已经散落了一堆糖纸，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见者有份。”陆深坐了下来，“我也想吃。”
边盛简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糖扔了过去。
陆深选了一颗葡萄味儿的塞进嘴里，然后和他一起抬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就这么干坐着发呆，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在风中凝成了两座人形雕塑。
“听什么呢？”很久之后陆深才微微侧过身。
边盛简仍是盯着湖面发呆，嘴唇微微往下抿着，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对他的话也充耳不闻。
直到陆深伸手摘下了他的一只耳机，他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纯音乐？”陆深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按照边盛简的性子，心情越是不爽就越喜欢听一些类似死金的激烈旋律，没想到流淌在耳机里的歌却是柔和的，调子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solitude，”边盛简眼眸微垂，又像是自顾自地说话：“坂本龙一的歌，我很喜欢。”
“挺好听的。”陆深把耳机塞好往后一靠。
“陆深。”边盛简突然开口。
“嗯，怎么？”陆深看着他。
“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边盛简看向前方的表情很平静，但陆深知道他此时此刻正期待着自己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陆深顿了一下，“不过硬要我说的话，大概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边盛简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人活着不是为了给这个世界证明有一个人没死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牛逼，而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交代而已。”陆深说，“你是谁，你以后要做什么，你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些别人都不用管也管不着，你只用奔着你自己想要的那个点儿去就行了。”
“嗯。”边盛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片刻波动，顿了一会才收回视线继续目视前方。
“怎么突然问这些，我看你政治课压根儿就不听哲学吧。”陆深笑了笑。
“关你屁事。”边盛简又塞了一颗糖进嘴里，“那些课听不听都不影响我对这个世界的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深看着他：“和我都不能说吗？”
“你谁啊？”边盛简扯了扯嘴角，“脸倒是挺大。”
两人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偶尔只能听到糖块碰撞齿间发出的细微声，但此刻就这种沉默的氛围下倒也挺和谐。
这时陆深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今天是几号？”
“15，”边盛简瞥了他一眼：“怎么，念书念傻了？”
“没什么。”陆深低头在闪光的糖纸上搓了一下，“下午你都不回去上课了吗？”
“你回吧，我自己一个人坐会。”边盛简交叠了一下两条腿淡淡道：“陆深，你没必要这样。”
“我说了我的性向是男人，”边盛简看着他说，“所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能。”陆深笑了笑，“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么？”
边盛简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摆手让他赶紧走：“行了你回去吧，我看着你就烦。”
“三哥，”陆深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还是想和你说个事儿你今天晚上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边盛简有些莫名其妙：“小心什么？”
“别随便乱跑，呆在宿舍就行了。”陆深说。
边盛简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树后，虽然陆深这人的说话方式和行为一直都让他很费解，不过在自己逃课之后还亲自找过来这事儿确实让他心里微微一动，胸口也没之前那么堵得慌了。
他把耳机重新塞好就想伸手摸一颗糖，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包糖就只剩下了一地糖纸，边盛简啧了一声把手伸进书包夹层里摸着，想看看有没有一两颗剩下的漏网之鱼。
不过糖倒是没摸着，倒是摸到了一手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边盛简皱着眉从书包夹层一个隐秘的角落捏出了一小张叠好的黄纸，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才把它展开了。
这是符咒？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这张用墨汁涂满了各种奇怪符号的黄纸，长得倒是和电视剧里面用来驱鬼的符咒差不多。
但是这玩意儿又是怎么跑到自己书包里来的？
边盛简紧紧皱起了眉。
他突然想到刚刚陆深临走时对他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那张符咒拍了张照，又瞄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15号。
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边盛简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