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成亲
裴琰的马车, 再一次停在了镇北侯府门口。
秋歌拦住敲门的觉夫不让他进去，明明是小小的身板，两手往腰里一插, 却气势十足。她指着觉夫怒道：“从前说是我们小姐纠缠你们，如今倒要看看是谁纠缠谁啊？”
觉夫本就不善言谈，更是被她一句话刺得无话可说, 一张脸憋了半天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只好干巴巴地解释道：“是我家公子想要来拜见陶大人的。”
裴琰在马车内没有说话，他在听，既然秋歌是这么想，那就代表他们家小姐也是这么想了。他倒要听听他们陶家人是如何看待他的。
秋歌一股脑儿地道：“我家小姐已经躲得你们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 又何必追上门来？况且我家小姐很快就要成亲了, 谁要是死心塌地再守着你家公子啊，就是脑子不正常, 纯属吃饱撑得慌。”
呵，果然是奴随其主。
毕竟是在自家府门前，而且秋歌到底是打定了主意, 之后再不会与裴府的人来往接触, 因此胆子出奇得大。
她瞅着马车的车帘，放开了声音对车内道：“我倒是忘了你家公子还有伤在身, 还是快些回去养伤吧。怎么着, 要不要我去醉红楼给你们选几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好生地伺候着？我想在软玉温香中, 药该是喝得下去的吧？”
觉夫用手刀给秋歌做了个自刎的动作，龇牙咧嘴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被公子听见, 他心里多难受，他就叫你身上多难受。”
秋歌却扮了个鬼脸，横竖小姐嫁人后，有新的相公保护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这做丫鬟的也不怕。再说，她又没说错。
车帘随风拂动，苍白的手指微微握住，裴琰却丝毫没有发火的意思。
觉夫继续表情夸张地护主道：“再者说，这若是被你家小姐知道，难道她就会高兴吗？自己的夫君让别人给碰了，难道她能饶过你？”
“住嘴。”车厢内传来简短两个字，喝断觉夫的无理推测，“秋歌，你家小姐还说什么了？”
秋歌撇了撇嘴道：“奴婢不敢妄言。”
觉夫小声抗议：“明明都妄言那么久了……”
秋歌瞪了他一眼，却不再继续。她本就是要过一把嘴瘾的，刚才她要说不让她说，如今让她说，她还偏不说了。
裴琰终于撩开车帘，秋歌和觉夫都觉得，他终于要发话了。而裴琰，却只是淡淡道：“觉夫，我们走吧。”
“走？公子，就不进去了？”
从前，裴琰便是做了太多执拗的事，执拗别人，也执拗自己。如今，就当是行善积德，他虽从不信神佛，却也希冀着对所有人都好一点，以求上苍还能将陶苏合还给他。
南山，喜堂。热闹非凡，宾客众多。
新娘子被新郎用一根红绳牵着，盖着盖头，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新郎的步伐稳健，也给予新娘足够的安定，而宾客还是能从新娘的一顿一挫中，看出她的紧张与不安。
新郎神采飞扬，在场之人皆知，他是等了好些年才娶到他的新娘的。
往日总是一身书生打扮的他，今日之焕然一新，是陶苏合从未见过的。若说往日是空谷幽兰，今日便是山茶流红。
与当年丞相府那场盛大的十里红妆之景不同，这一场婚宴场面温馨，来得也只是两家的亲朋好友，却让人觉得这将是一段无比幸福的旅程。
不过，宾客们不由得还是会提起三年前那场空前的婚礼。尤其是这新娘还是同一人，就更让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陶苏合与师兄而言，三年太长；于不相干之人而言，三年太短。
准确来说，只有岑时一人的亲朋好友。在场的人，都是他的亲信，甚至有七王爷。而陶奚、长公主却都没有来。人群中陶苏合能认识的，也就一个紫衣的谢婉。
人群闹闹哄哄的要看拜堂，甚至连令官的声音都快压下去。熟料片刻之间，那声息便销寂下去，围观的人群突然从中间自动让出了一道，然后便见一人黑气沉沉，一步一步、一步一沉地走到了那新娘面前。
与此同时，令官高声喝道：“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跪下去，冲着天地之间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二人都已经是没有高堂的人，便连师父也不在了，只好对着那上面的两个空位磕了一磕。想当初，陶苏合等了三年才等到裴琰爹娘的认可，那祠堂，他从不许她进去，而这一刻，才是一个女子做了新娘、为人妻子应该得到的正式礼仪。
“夫妻对拜——”两位新人缓缓转过身来。红盖头下，依稀可见微微上扬的唇角，想必她今天一定很好看吧，就像裴琰掀起她盖头那日。即使裴琰那般气急，也不可否认眼前的那张脸明艳动人，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可什么时候，他再也不曾见她笑过。
就在二人面对面，将要对拜下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扯过了他们中间的红绳。
众宾客倒吸一口凉气，却无人敢置喙。新娘和新郎都转过身来，就算隔着盖头，新娘也知道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一改往日坚定清雅，如今沙哑低沉：“陶苏合……”
他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说出了一句平生从未说出的话：“我求你……”
平生从未有过的卑微，只给她一人；平生从未有过的痛楚，还在他的手臂上折腾：“我求你，不要嫁给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破碎的气音，如同零落在枯草中的秋露，终将尽。
“我想告诉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生活，那就把我一起都带走罢。”
他过往的坚持，他的权势地位，都不要了。
岑时正想要上前阻拦，可一身红嫁衣、红盖头下的女子，却示意他不必如此。裙摆微动，新娘上前残忍得地开口道：“裴大人，你求我？”
裴琰能感觉得出，盖头下得逞的笑容和心愿如偿的快感。新娘继续说道：“如今你来求我了？你可记得上次这般时候，你是如何折辱于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爱上你裴琰，裴大人，裴丞相，不过是因为你有着一双师兄的眼睛，我是将你当做师兄的替身，如今真正的师兄回来了，我为何还要一个替身？”
裴琰缓缓点点头，嗓中仿佛拉风箱，费力地开口道：“陶苏合，我曾问过你好几次，如果你是因为另外一个人而爱上我，那么你究竟爱的，是以前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的我呢？”
岑时察觉到，握着红绳另一端的一双手，轻颤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自然被明察秋毫的裴大人尽收眼底。他声量抬高了些：“可是我自己便明白了这件事情，也许我一开始是因为你有着与那女子相似的海棠刺青而对你多看几眼，可如今我确是真真正正地栽在了你手里。不管情缘如何地开始，总要有一个因由，即便这因由是我的这双眼睛，可那三年你也是真心属意于我……”
新娘直接打断了他：“裴大人还是少自作多情了，我在府中时为你作的那些画你也都看过了，你可见那左眼尾下有朱砂痣？”
顿了顿，新娘又说道：“既然裴大人如此纡尊降贵地祈求我，那么便当着这众多宾客的面，跪在我面前求我。如此这般，我倒是还可以考虑，要不要跟你裴琰回去。”越说到后面，她的语气越重。
这般的狠毒，当着众人的面，要一品大臣跪在她的面前，众人都铁定以为下一刻，裴琰便要攥住她的脖子，将她拧出血来。可是似乎没有犹豫，众目睽睽之下，裴琰的双膝忽然一弯，几乎就要跪在新娘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人群中又钻出一个身影，那脚步迅疾如飞，一瞧便是多年的练家子。与新娘红艳的裙摆相比，来人打扮着实素雅，素到在人群里根本找不出来，此刻却一下子冲出来，从后面将裴琰紧紧抱住，阻止住了他下跪的动作。
她那般的惊慌失措，就怕他真的要跪下去，可被抱住的那人却不敢回头。
“你要是真的跪倒在这里，我便当你娶了别的女人，再也不要跟你回去了。”裴琰震惊地想要回头，却被那女子两手捧着他的脸，让他定定地看向前方。随即那女子冲上前去，愤怒地扯掉新娘的盖头，比三年前裴琰扯得还要用力。
大红盖头之下，哪里是陶苏合，分明眼前的这位素衣女子才是陶苏合。旁人或许会认错，裴琰却绝不会认错。她们有几分相像，新娘更是化了一个酷似陶苏合的妆容。然而，她本色多几分异域风情，一头卷发，正是来自昭南的茵茵姑娘。
浓妆艳抹下，茵茵的五官更显妖媚，眉目中一片孤傲之情，与往日的恬淡收敛大相径庭。
“怎么是你？”岑时与裴琰异口同声道。
而岑时，则更加难以置信地看向真正的陶苏合。刚刚，若非裴琰出面阻拦，他们三拜就要完成了。而一旦礼成，他与茵茵便是真正的夫妻了，再作不得悔。
若是要休妻，对茵茵的名声，又是何等伤害？
此时，陶苏合愤懑地望着茵茵，道：“你还真敢呐，让裴大人跪在你面前，你再让他跪一个看看？”
茵茵依旧昂首道：“有何不敢？我在他府上这些日子受的折磨，还承不起他一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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