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毒发
姜佑在府中，不能饮酒，不可食美肴，又常常觉得，晋国的臣子都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看自己，他怒意愈盛，心中衔恨，尝尝殴打侍女以为乐。
珍珠刚服侍姜佑歇下，回到屋里，推开门就听见哭声。
她隐约觉得哭的人正是丽珠，仔细一看，果然是她在抹眼泪，旁边还有宝珠银珠在劝她。
珍珠过去问“你怎么又哭了？”
丽珠哭的不能说话，银珠说“唉，要不是我和宝珠回来得早，只怕丽珠人就没了，哭一哭又算什么。”
宝珠就跟珍珠讲，明明今天也没有外人来见姜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邪气，丽珠上茶，他嫌茶凉，要她提着滚水上前，丽珠害怕，觉得她若是真这么提过来，那一壶滚水多半是要泼在自己身上，于是跪地求饶。
姜佑见她竟敢不听话，于是顺手拿了手边的砚台，狠狠地砸在丽珠身上。
这时候恰好听见说大理寺卿来访，姜佑不得不去见他，临走时还咬牙切齿地对丽珠说“我决不能饶了这个小贱人。”
丽珠心惊胆战，回来就要上吊，幸好被宝珠银珠撞见，劝住了她。
珍珠听完，冷笑着说“你们拦她做什么？让她死了才干净呢。”
宝珠银珠都大惊失色，不知道珍珠怎么突然说了这么冷血的话，她一向是和丽珠要好的呀？
丽珠只是哭得更沉痛了。
宝珠皱眉对珍珠说“你怎么突然说话这么伤人呢？难道他也打你了？”
珍珠看着她说“他是一个亡国之君，每日除了磋磨人，什么也不会，跟着他，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怎样？早死晚死，还不都是个死。
这府里死的人，光我们几个看见的，就有多少，难道咱们小心就能躲过去吗？在他身边伺候的，又有哪个不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
银珠看她一眼，总觉得今天的珍珠和往日的不太一样，她犹豫了一会问道“珍珠，你想说什么？”
珍珠只是说“既然丽珠要死，我不拦，你们拦她，觉得明天他起来要找丽珠算账，救的了她吗？”
银珠着急起来“那我们难道就能看着丽珠死吗？那我们还算人吗？”
丽珠抽噎着说“珍珠说得对，我不怕死，但是我怕他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宝珠脸色沉沉“也不过就是早晚罢了，谁又能逃的了。”
银珠看见她们三个都这样说，更着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也许他先死了呢，我们不就能活了！”
珍珠在一边笑笑“祸害遗万年，你盼着他死，他偏不死，除非，你想他死……”
丽珠浑身一震，她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珍珠这是想杀主吗？
宝珠银珠也都有这样的疑问。
宝珠先说“我想他死，他能死吗？”
珍珠点点头“他不过□□凡胎，挡得住剑，还是禁得住火？要他死还不容易吗？”
她从身上拿出小小的，薄薄一个纸包，放在手心里，对她们说“只要把它放在茶里，他就活不过明天。”
银珠忍不住逗了一下，颤颤地问“这是毒药吗？”
宝珠对着她说“嘘！”，又问“这是谁给你的？”
谁给她的？珍珠也不知道，她只是接到一封信，信上说姜佑好虐，天下无人不恨，当前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只要按信上说得来，没人会追究，所有人都会觉得姜佑畏罪自杀。
珍珠想起今天过来的大理寺卿，他是来查案的，能劳动他过来的，必然不是小案子。
多半是有人怀疑姜佑图谋不轨，既然有人怀疑他，何不来个死无对证呢？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决不能错过。
她不杀姜佑，姜佑总有一天，也会用一种世间罕闻的残忍手段杀掉她。
珍珠看了她一眼“你怕吗？今天咱们姐妹都在这里，要救丽珠，要救我们，就看它了，既然死都不怕，还怕这一件事吗？别说我能让咱们活下来，就是我失算了，还能比在这府里死的更惨？”
银珠虽然心动，仍然怕被抓到，她瞪大了眼睛问珍珠“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脱罪吗？”
珍珠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我能。”
其实她的心里根本没底，但她想，被抓到又能怎样，怎么都是个死，能把姜佑杀了，她无怨无悔。
银珠几个见她这样笃定，心里都信了，也都觉得，杀了姜佑，不比姜佑杀了她们来得强吗？
姜佑夜里总是醒，珍珠想，那都是惨死的冤魂在纠缠他，让他不得好眠。
这夜姜佑醒了要茶，珍珠把掺了毒药的茶献上，姜佑只喝了一口，尝出一些怪味，皱着眉毛说“这是谁煮的茶？”
银珠在一边哆哆嗦嗦跪下，珍珠为她求情说“侯爷，为了个奴婢不值得，奴婢再去叫人给你煮一壶。”
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对姜佑笑笑说“想是侯爷嘴里苦，所以喝着茶，味儿不正，奴婢给侯爷拿了蜜饯来，侯爷尝尝吧。”
姜佑随手拿了一个来吃，甜的，他忍不住多吃了几个，然后宝珠又过来献茶，他嘴里只剩下甜味儿，也没尝出来有什么不对。
他临睡前，要银珠跪在外面，没他的吩咐不许起来。
银珠在外面跪着，已近冬日，地上起了霜，她的膝盖冻的没有了直觉，浑身直哆嗦。
一会儿，宝珠过来拉她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吐血了，就快死了，你过去看看。”
银珠站不起来，宝珠一步步地扶她进正房，看见姜佑已经从床上摔下来，吐了血，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胡言乱语，嘴巴也已经变黑了。
珍珠和丽珠也在前边看，看见她两个过来，笑起来“总是要打要杀的，难得见他有今日，真是恶有恶报。”
姜佑已经疼得晕头转向，但还是听见了珍珠的话，一时大怒，就想过来抓珍珠，但他已经站也站不起来，于是趴在地上恶声恶气地说“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他的声音低哑虚弱。
他说出口，一面叫着疼，一面发现没人理他，他心里一阵跳，忽然觉得，自己多半是被这几个人暗算了，她们给自己投毒了，所以他肚子那么疼，所以他吐血，所以他站不起来！
他用一种恶毒的语言骂着这四个人，骂到口干舌燥，眼前渐渐发黑，连爬的力气都没有，才突然怕起来，他不想死！
他开始恐吓她们“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贱人，朕曾是梁国天子！徐棣那厮都不敢杀朕！你们若杀朕，必当株连九族，凌迟处死！你们救了朕，还算迷途知返，朕能让你们痛快死了，还不快给朕叫太医！”
他又说了好几遍，她们都冷眼看着，动也不动，理也不理。
姜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甚至还有耳朵里，他知道这是血，他知道这是毒发的症状，他曾经专心致志地看过，不止一个人这么死去。
他最后哀求珍珠“我姐姐是皇后，她会查的，你不能这么做，快去给朕请太医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珍珠俯下身子看他，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把冰刃“皇后？皇后巴不得你死呢？她若是知道我们几个给你下毒，说不定还要赏赐我们呢！”
姜咏的身体开始抽搐，他根本控住不了，只觉得肚子里面像是被万蚁吞咬，苦不堪言。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仍努力地想说话，珍珠不再看他，和银珠几个人站在一起，告诉她们，明天官府来查问，都该跟他们说些什么。
有真的，比如比如姜佑扎了小人诅咒陛下与皇后。
有假的，比如他们去年冬天，看见一个眼神很毒的人来见过姜佐。
比如，大理寺卿来了以后，姜佐惶惶难安，她们也不敢靠近。
她们商量好证词以后，姜佑已经断了气。
她们没有扶他回床，而是假装大惊失色地叫来小厮，小厮看姜佑脸色死白，鼻眼口都有黑血流出，一时间吓软了腿，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报官。
他去报官的时候，易连弗刚把案子讲给徐棣听。
他已经确认了行刺者为曹力，故梁国将领，只是，对主使者仍未确认。
他怀疑是姜佑，但是曹力抵死不认，所以昨天他去了姜佑府上，打算吓吓他，看看他的反应。
徐棣不相信是姜佑，他觉得姜佑没那个安插人的本事“那爱卿去归命侯府上，可曾发现疑点？”
他脸色略有尴尬“归命侯见了臣，痛骂了臣一阵，便赶臣走了。所以，臣打算改天派别的人过去会会归命侯。”
徐棣有些奇怪，姜佑骂易连弗？他为什么骂他？
忽然间，他想起来姜佑曾经传出的关于姜唯的下流话。
姜佑恨姜唯，自然也跟着恨易连弗。
他面色冷淡极了，挥挥手，命易连弗退下。
易连弗刚走，韩六就神色紧张地过来，小心地告诉他“陛下，归命侯中毒，已经薨了。”
徐棣眼睛直盯着他“归命侯中毒？”
韩六低头说“是，陛下。”
徐棣心里警惕起来，怎么这关键时候姜佑死了呢？他不由得想，这会不会是要那他当替罪羊。
徐棣于是另指派了人，命他们彻查归命侯一案，务必把原委报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