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人
易连弗请他在屋里坐下，绿衣献了热水，韩忠海见是白水，就知道他们喝不惯这里的茶叶，于是笑说“陈公子若不嫌弃，我屋里还有上好的茶叶，使人送来可好？”
易连弗不好拒绝，于是道谢说“韩兄客气，陈某有谢了。”
姜唯见他来回打量自己，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于是问他说“韩老板是独身，还是带了家眷？”
韩忠海听见她问，心里有一些诧异，虽说连年战乱，一些小妇人死了丈夫，为求生计也都抛头露面，在商场翻滚，但姜唯显然家庭优渥，又有夫君在旁，易连弗又没问他，她反而自己先开口，却也可怪。
也或许是，姜唯出身官家，近些年来，朝纲不振，礼法不行，他们行商的倒还依着以前的规矩，反而是为官做宰的，也不知道拜了几朝天子，全无礼义廉耻。
心里虽这样想，嘴上还是客气地回说“在下一向独身，带了家眷又不方便了。”
“韩老板做什么生意？”
韩忠海一听，心花怒放，他想要是能攀到这户大人家，价格要的高些，这样人既不识货，又是贪得无厌，多坑他几笔，不就发了大财，以后儿子当个大财主，岂不强似他每日奔命。
“实不相瞒，在下是贩马的。”
姜唯看向易连弗，两人心里都想，原来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既然贩马，一路招摇，藏也藏不住，少不得保镖跟从，马又是大物，且是活物，要许多人看管的，人马既多，他们几个混在其中，倒也稳妥。
易连弗便说“原来韩兄做的是大买卖，我也是爱马之人，若不是身在旅间，真想向韩兄买匹马，日后好供驱使。”
见他面露遗憾之色，韩忠海忙说“陈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人，见惯了好东西，我这些马，若是差些，也不敢班门弄斧，惹您笑话。
说句实话，这会儿两国开战，若不是要马的人身份高贵，出价又高，我怎么敢在这时候从大晋到梁国贩马呢，若是路上遇见官兵，莫说留不住马，只怕我也自身难保。您猜买我马的人是谁？”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故意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是他一贯的花招。
看他这样卖弄，又故作玄虚，姜唯就在一边笑道“可是新都候？”新亭侯爱马，姜唯自小就听说过。
韩忠海在一边讪笑，他现在还搭不到新都侯，何况新都侯是何等人物，战功赫赫，怎么能看上他的马？
于是他只好说“夫人猜的左了，实不相瞒，买我马的人正是当今大梁皇帝的亲舅舅，归恩候是也！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梁的皇帝自小生母离世，被太后当做嫡子养大，如今他登基了，自然还是要提携母族，归恩候虽然受封时间尚短，然而他有个当皇帝的外甥，这一点举朝有谁能比？
别说新亭侯，就是大司马王野见了也要退避三尺的！所以我知道是他点名要买我的马，说我的马最好，就不避风雪，不怕兵乱，打点好给他送来。”
亲舅舅？冷天耀？姜唯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一次也没见过他。虽则如此，但姜佑这个人她还是了解的，姜佑会看重冷天耀才怪，他巴不得冷家的人都死绝了。他眼里的舅舅只有太后哥哥王野，冷天耀哪里能放在他眼里。
易连弗见她表情冷冷的，于是又和韩忠海周旋了几句，送他出门。
绿衣进来说“公子，夫人，既然他要见归恩候，我们不是正可一路。归恩候又是夫人的亲舅舅，岂不比别人要可靠许多？”
问题是，姜唯没见过这个归恩候，也不知道他的脾性如何。虽然她是大梁的公主，但既然已经嫁到晋国，大家又都知道她被废了，除了阿佐，哪个还会愿意认她？
于是姜唯说“何必找这位归恩候？只要我们能到大梁，找间房子住着，手里又有些钱，安安生生地就好了，从前故旧，也都忘了他们，我现在只想再见见阿佐，其余旁人，两不相见才好。”
绿衣几个才知道姜唯是这么想的，她们原本以为姜唯回去还是要做公主呢！
反而易连弗一早猜到了姜唯的打算，虽然梁晋两国交恶，但是一个出嫁的公主，被废的皇后，大梁依旧引以为耻，再加上姜唯本就与梁帝不睦，亮明身份反而是自取其辱，不如隐姓埋名的好。
雪化了以后，韩忠海听说他们也要往梁国的都城灵丘去，于是盛情邀他们同行，易连弗假意推脱几句，就应了下来。
虽然一路同行，韩忠海却不知道易连弗究竟是何来头，为何要在这兵荒马乱的时间去大梁呢？易连弗说他是晋国人，韩忠海试探过，也相信他的话，但是别的易连弗一点口风都不露，让他寝食难安。
但后来他劝慰自己，怕什么，他一个商人，赚到钱就好，易连弗再神秘，只要愿意买他的马，或者牵线让别人买自己的马，他韩忠海就稳赚不亏。
韩忠海贩马多年，他到晋国走的是另一条路，边走边上供，大家都收了他不少钱，一路上晋国，梁国的官兵都遇见不少，都被他找人化解了。
只有一次官兵凶狠，他找人也无用，非要抓他见官，马匹财物尽皆充公。
碧云在马车上看了许久，对姜唯说“夫人，那位将军是当时护送您到晋国和亲的人。”
姜唯看他一眼，经碧云一说，也想了起来，这人个子矮些，精于骑射，每次见姜唯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她还记得这个人名唤曹力。
易连弗便说“既是熟人，你给我一件信物，我去找他，叫他放我们过去。”
姜唯出嫁时，本来路途遥远，嫁妆不多，从晋宫出来，又匆忙的很，身上只有一把阿佐给的匕首了。
她把匕首拿出来，对易连弗说“这人名叫曹力，此匕首是先帝赐给九皇子的，不同凡品，他应当认得。”
易连弗接下匕首过去，他步态从容，几个士兵看见，用手里的刀拦住他“来着何人？”
“在下姓陈，求见曹力曹将军。”
几个人听见他说出曹力的名字，不是寻常人，于是向前报给曹力，得了信，又压着易连弗去见曹力。
曹力眼神如刀“阁下何人，怎么知我名号？”他是个小将，又刚领兵至此，怎么有人识得他？
易连弗看他一眼，呈上匕首“偶然见过将军，所以知道将军名讳，此是先帝赐给九皇子之物，请将军过目。”
曹力接住细看，宫里事物繁杂，他是小将，许多东西都不认得，但是这把匕首，听说是前朝之物，白玉为柄，剑鞘由黄金打造，镶满宝石，极其华美。
他听说这匕首削铁如泥，于是拿它划向一匹皮色黝黑的马，似无阻滞，马儿鲜血喷涌，倒地而亡。曹力看了又看，赞叹“不愧是御赐之物。”
易连弗见他任意杀生，浑然不以为意，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在一边站着。
曹力先不把匕首还他，只问“当年的九皇子，现今已是常平王，你难道不知道吗？”
易连弗不紧不慢地说“将军，在下是晋人，梁国之事，确实多有不知，但在下确实知道，将军曾护送三公主至晋国和亲。”
曹力深深地看他一眼，略有惋惜地说“你说的不错，是我送公主和亲的，可惜如今她已被废。”
易连弗说“虽则如此，废后非陛下之意，乃是受章铭初所迫。公主自小失母，由陈婕妤抚养成人，公主出嫁前，常平王赠此匕首，冀其不受危难，晋国奸人执政，插手后宫，任意废后，使得公主横遭大辱。将军岂不为公主不平？”
曹力冷哼“晋国主弱臣强，正是灭亡之相！”
易连弗在一边没有开口，曹力又打量他一下“照你说，这匕首是公主给你的，公主使你来，所为何事？”
易连弗低头说“公主说，大梁陛下登基，国书未至，章茂德逼她写信，想以此污蔑她里通外国，公主识破他的计谋，坚执不从，反被他囚禁在长青宫，最终还是中了他的圈套，以致被废。
如今两国交战，非她所愿，故此要在下面见常平王，亲手转交公主的手书，以求铲除奸邪，免除百姓战乱之苦。”
曹力听他说，像是要两国并力杀死章铭初的意思，犹豫了会儿，便说“既如此，你们还去吧。”
又把手里的匕首还给他。
易连弗并没走，反而说“将军，在下身负使命，一旦暴露，恐怕陛下公主难逃贼手，韩忠海贩马，在下与他同行，正好掩盖行踪，还望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曹力皱着眉毛，有些不肯，他是要拿这群马充公的。
易连弗又说了他几句话，曹力才肯放韩忠海，但是一定要扣下一半的马来。
他见曹力坚执不让，只好就此作罢。
这时候一个小兵走过来对曹力说了几句话，曹力看向姜唯坐着的马车，好一会儿问他“车上何人？”
易连弗正视他“将军故人，可要相见？”
曹力犹豫着，他知道易连弗说的故人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公主？若真是公主，他一眼就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