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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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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怀瑾那日在门口说的罗熙瑜是个宝藏,赵颜虽不会用这种露骨的说法,但也深感罗熙瑜有那么一种气质:她做什么都很难让人产生“这人实在怪诞不经”的念头,她真诚地和这个世界相处,即使旁人不理解,也无法轻易动摇她。

    罗熙瑜在“燕巢”的活动轨迹十分简单,她的房间、花园、小厅和厨房,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小厅还有厨房,而且罗熙瑜特别喜欢待在厨房里,坐岛台旁,又或直接往地上铺一枕坐垫就势坐下,心无旁骛地看书。

    傍晚的时候她也会搬着小凳子到花园,坐到一堆三色堇旁边,学各种鸟的呼声,有时又凑近与花絮絮低语。

    怪吗?

    不呀,只是一场和大自然的悄悄话罢。

    那晚赵颜没有多问,“加护”这样的话只是说出来便弥足温暖。罗熙瑜为什么那么说,为什么那么晚还站在那里,用“原因不明”来回答,依旧会是个足以满意到令人发自内心深处微笑的答案。

    又过了两天,赵颜看到罗熙瑜在客厅,拿着一束花。

    一束雪白无暇的风铃草。

    罗熙瑜正低头用心地把风铃草放入茶几上的白瓷花瓶里。花瓶是赵颜五月时从柜子里拿出来的,那周工作室接完活动后,剩下了好些百合和康乃馨,赵颜带回来了一部分。后来花谢了,花瓶留在了那里。

    白瓷,白风铃,绿枝,十分素雅。罗熙瑜摆好后,却蹙了蹙眉头,好似不太满意。

    “要不等徐步阳外婆来,我们请她剪一些花,一起放进去?”赵颜问她。

    罗熙瑜的一对丹凤眼里流转出了喜悦,点头说“好”。

    从那天开始,每当风铃草谢了,罗熙瑜就会换上新的,不是紫色,也不是粉色或其他颜色,都是白白的风铃。

    “这个会画下来吗?”罗熙瑜指着花问赵颜。

    赵颜微微偏头,肯定地答道:“会啊,会画下来的。”

    罗熙瑜浅浅笑了,轻手抽出了两枝风铃草递给了赵颜。

    差不多七月中旬的时候,罗熙瑜白天待在屋内的时间长了,应该是开始放暑假了。有一天,她从客厅的沙发上起来,拿着一个东西走到赵颜跟前,问是不是她掉的。

    “从沙发缝隙里挖出来的,看上去是你的东西。”

    那是一张干花书签,深紫色的非洲堇,确实是赵颜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会掉在沙发里。

    上周的一个晚上,“燕巢”里只有徐步阳和她在。当时她正在端着平板更新网站的作品集,徐步阳盘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是一本很轻巧的书,合上可以轻松揣在口袋里,或许还能露出很好看的一小截封面;厚厚一本,很有质感。

    徐步阳阅读时,食指或大拇指会时不时摩挲几下书页,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据观察,应该是准备翻页时,他总会下意识有这个动作,很轻,“沙沙”的声音很舒服。

    他读得很认真,即使赵颜瞄了一段时间也毫无察觉,只专注于书本,视线不明显地上下移动,心无旁念。

    客厅里有的只是翻书声,伴着手写笔滑过屏幕的声音,“沙沙”重合与交织,还有的是风扇叶的“呼呼”声。

    赵颜擅自开始了一场“你不动我不动”的比赛,赛况焦灼,长达半个多小时。

    “赵颜?”沙发上传来声音。

    我赢了,赵颜暗地里兴奋了一下,脸上毫无波动地抬头看过去。

    “你有书签吗?我忘带了。”徐步阳右手食指夹在书里,扬手比了比手里的书本。

    “有,你等下。”赵颜起身跑上了房间。因为这边空间有限,赵颜把一部分素材都放到了工作室,这里翻出来的都感觉和徐步阳不太搭,而且都只有手作的。她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懊恼了十多秒,借书签在她看来本来就是一件挺微妙的事,她这还都是花色斑斓、自己手工做的。

    最终她选了个最简单的,小小个的正方形,放那本书里挺合适。

    “你不嫌弃的话,”赵颜回到楼下,书签递到面前,“我只有这个了。”

    徐步阳看到了书签,礼貌地弯起眉眼,说了声“谢谢”。

    后来她再回想,发现当时直接抽张明信片给徐步阳不就好了,明信片多有意义啊,夹书里也很好看,一点都不随便。她自己平时顺手起来,连便利贴、餐巾纸、折纸刀都直接拿来用的。

    在半生半熟的相处里,脑子总是容易发酵过度。

    现在从罗熙瑜手里接过这张借出去的书签,她无由地有点来气。

    这朵花不是觉得漂亮随手押的,它和那朵艾拉绒球一样,对赵颜而言意义非凡。这是以前离开家时,父母送给她的花,很小一盆,摆在书桌也不占多少地方。家里那边附近的花市资源不算多,她知道他们是等了不少时间才收到喜欢的花色。

    但是她不会养,过了两个月花叶就渐渐枯了,现在能借以缅怀的,就只有手机里的两张图,还有当时押的一朵花。

    她押了整整两年多,才决定拿来做成书签。

    当初甚至不舍得多剪一颗。

    徐步阳只说了“借”,又没保证“还”,她怎么就这么大方地把自己珍视的东西给他了呢,还被弄丢了都不知道。这能怪别人吗,不能,在其他人眼里,那不过是一枚普通的书签,人家又不知道背后的故事,而且故事的意义更不是谁都能共情。

    她感到不快,也只是生自己气。

    她不怪徐步阳,但暂时不想和他讲话。

    骗子。她骂了一句,觉得不够,又重复了一遍。

    赵颜再遇到徐步阳都绕着走,虽然躲人的方式实在算不上高明,但由于徐步阳一般一走就好几天,所以对方大概也没发现。

    她开始还提醒自己这不是生气,而是适当保持距离。经历了两三次之后,她觉得疲累,而且也实在没必要,于是下次再见面时就恢复了最初那样淡淡问好的状态。

    到头来生闷气的只是她一个。

    周日清晨,她坐到亭子里看平板。一朵荷花静静地卧在石桌中央,那是苏怀瑾前几天在学校里摘来的。

    赵颜看着剧集的剪辑,看到底下一些评论后,她忽然有点来气了,但这类情况又是无力的。当她抬头看到朝这边徐徐走来的人时,更是走也不能,不走也不是,心底的幽怨和愤懑值骤然飙升,这人怎么这时候来。

    徐步阳却笑得如清风明月,手势极为优雅地探下座椅的表面,坐到了赵颜对面,随手把挡在他们中间的荷花往旁边挪了一点,语出惊人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赵颜不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就算有所意会,她也不想说出来,于是她否认了。

    徐步阳却不依不挠:“我知道你生气了,说说看。”

    “和我说说,是不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徐步阳见她不作答,放轻声音问道。

    半枯的荷花隐约间散发着丝缕馨香,赵颜斜眼看到右侧有大片空位,只要她想走,对方肯定也没辙,但,算了,不能这样。

    “不是你,”她摇摇头,解锁了平板,“我只是看到一个有点伤人的网评。”

    徐步阳接过平板,播放的视频剪自赵颜喜欢的一部喜剧,一路从开头追到剧终,十多个年头。

    剪辑的博主也是剧迷,会定期出一些纪念视频或者剪辑,赵颜刚刚看的是一个混剪,包括里面角色一次在悬崖上的互动。

    “就是这条说这个角色没有担当的,下面跟着有人附和‘他一直是这样’之类的,我只是看到这个生气。”赵颜目光一直定在徐步阳握平板的手上,像逃避似的没有看人,“他们可能是没有完整看完吧,当然也可能是看完了依旧这么想的。”

    “只是我很难认同。”赵颜讲述剧情的进度和相关角色的发展,接着说道,“人物是会成长的啊。虽然别人怎么想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气恼,就想他们不要着急下结论啊,再去认真看看……”

    她垂眸,反思着,“说到底,是我自己太容易被影响了……”话都到喉咙口了,却不知怎么表达,她有些自暴自弃,“我就是觉得有些话,特别是出口伤人之前,还是要先考虑该不该说。”

    “可不管怎么样,这么说出来,我反倒像高高在上的人了,所以才想叫你不要问。”

    他们手执细长的竹管窥探这个世界,然後理所当然地完成了一番亵渎;自己内心刮起无名火,差点站上了制高点。

    一时间,赵颜陷入了沉思,她对言论敏感,其实更多也就是引以为戒,做好自己就够了。旁人不是某个游戏的角色,不得自己左右。

    “那先把这条评论举报了。”对面传来手指触屏的声音。

    “啊?”她猛地抬头,只见徐步阳把平板举到她跟前,上面显示的是举报成功的页面。

    “眼不见为净。”徐步阳露出温柔的笑,话题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好了,那再说说呗,前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啊。”一场荒谬的独角戏般的较劲,她并不想说。

    “你有。”徐步阳却固执地肯定。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觉得幼稚吗?

    “你看到我回来,一眼不看就跑上楼了。”

    听到了,他会觉得无所谓吗?

    “我买的早餐,他们都吃了,你也不吃,还包都不背直接出门了。”

    他为什么不要那个书签?

    “你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赵颜左手手指不自在地拨弄荷花瓣,徐步阳眼睛从开始就没从她身上离开,她只要稍稍定眼望去,就能看到自己在他眼底里局促不安的倒影。

    但她无暇定神。

    “因为,”她松开了牙关,“那个书签,在里面捡到了。”

    “书签,”徐步阳的瞳孔骤然放大:“被我弄丢了?”

    “熙瑜捡到给我了。”连丢了都没察觉,这种情况是不是更让人生气,赵颜不知道,反倒是有些泄气,怪不争气地扯了下嘴角,“算了,你又不知道,这没什么。”

    亭内荫凉,陈久的木香里原来还寄存了细小的柑橘碎,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第二天走得急,”徐步阳站了起来,“掉什么地方了?你带我看看。”

    他不说二话,如同风一样转身出去了。

    反应过来后赵颜急忙拉住那个气势汹汹的背影,“哎,不用,你先坐下。”这个阵势,赵颜又很没志气地责备自己小题大做。

    “沙发缝隙里。反正找到了,不算什么事。”

    不想赵颜手劲儿还挺大,徐步阳被拉得连退几步,顺势又坐了回去,赵颜的手还圈在他左腕上,他看了眼,也不急着挣开,认真解释:“还是要道歉的。那本书我放那边了,最近没回去,平时、有时比较马虎。”

    “嗯,其实也有我的问题。”赵颜把手松开缩到桌面下,放在了大腿的位置,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覆上手背。那里的肌肤像映上了煦暖的日光,在自己的掌心下鲜活地跳动着。

    ——是这样啊,原来他不会。

    赵颜呼出长长一口气,猛地伏倒在桌面上,把脸埋进手臂里,觉得丢脸极了:“啊!我像个傻子一样。”

    一旁,徐步阳的目光落到趴下的赵颜身上,再次看到了她后颈上落单的碎发,也跟着笑了,认真地保证:“真的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颜把头从臂膀里抬起来,斜睨他一眼,又闷声道:“你别道歉了,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更蠢。”

    自我吐槽完毕,她直起了身子重新正坐,把荷花扶回桌子中间,刚刚她趴下的动作有点大,花被挤出边,差点就落地了。

    徐步阳稍稍收住笑,说:“下次,不管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好,我会的。”

    “幸好没丢。“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是你自己做的吧?我记得右下角有署名。”

    “那不是署名,是……我给花起的名字。”也是当时她用镊子夹着揉成细条的青叶一笔一划拼出来的。

    “那是我以前养的花。”看到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赵颜接着解释道。

    徐步阳不说话了,脸上又浮现出内疚的影子。

    赵颜真想拍一下他的脸,驱散那碍眼的阴影,但想归想,她可不会真的这么做,最终她拍在自己的脸,闻到了手上淡淡的荷花香。

    双手扶着凳面撑起身子,她挨近了徐步阳一些坐,一边笑一边努力转移话题:“那是很久的事啦,徐步阳你来听,我给你讲我养花的时候,那时我还上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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