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坏死
蒋藏雾站在门口想：那一定是乔笙为了彭植养的。
毕竟彭植生前最爱的花就是玫瑰。
而乔笙喜欢彭植。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在暖洋洋的教室里面，她趴在桌面上想不经心地问：“小植，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让你心动？”
安静了一会，她听见女生笑着回答：“我喜欢的人啊，她很笨，很执着，本性不坏，会在冬天用冰养玫瑰送给我。”
蒋藏雾当时说一定不会有人在那破冷的季节那样做。
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在寒冬用冰块养着。
原来，乔笙就是那个藏在她心底里面的喜欢的人。
她是一个女生，不被世俗承认喜欢另一个女生，所以她害怕说出口。即使是面对蒋藏雾，彭植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的是一个女生。
蒋藏雾不由自主的走进去，才发现房间里面窗户大开着。很冷的风。蒋藏雾双手揣进口袋，缩着脖子。
身后传来声音，蒋藏雾往门口看去。风里带了厚重的烟草味，有些呛喉。蒋藏雾没忍住，捂着嘴剧烈的咳了几声。
多日不见，乔笙剪了个寸头，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像是野孩子，真的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文静的气息。
她倚在门上，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里面一件长袖，穿着大拖鞋，脚趾被冻得通红，但看起来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一样。
乔笙指尖夹着一根烟，烟头被风吹得猩红。她正一脸好笑不笑的看着蒋藏雾。
“没见过吧，我们这些贫穷人家孩子居住的地方。”
她缓缓的吸了口烟，抖了抖烟灰，“也是，你们这些生来就在罗马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人的痛苦。一个大病就能让我们这些普通的家庭垮掉。”
乔笙的话带着满满的讽刺，不屑。
眼睛锋利的像把刀子，稍不留神，就会捅进她身体。
蒋藏雾摇摇头，说：“不，我见过。”
她还记得那条俩旁开满石竹花的水泥路，那扇发出刺耳声音的铁门，那盏昏黄的路灯，还有穿着洗的发白的蓝白校服的女生笑出的小梨涡。
乔笙看着她的瞳孔，自嘲的笑了笑，说：“那你觉得我可怜吗？”
没等蒋藏雾说话，她又接着，“但是很可惜，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可怜、施舍、同情。”
她还是比较喜欢别人用看垃圾或者是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而不是近似于救世主的眼神。过于高尚纯净的眼神，她是不配的。
蒋藏雾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悲哀，心里头漫开厚重的无力感。
风一吹，就遍地哀鸣。
明明互相喜欢的俩个女生，却无法在一起。
乔笙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吐气。
“我想了解彭植当时的情况，还有对不起。”
乔笙关上了门。
三十分钟过去，乔笙已经抽了几根烟，抽的很凶，又咳嗽，咳得剧烈。
她还是单脚倚着墙，一双眼睛被雾气迷住。
蒋藏雾拿出手机，将彭植生前的最后一段视频发给乔笙。
“这是彭植给我发的视频。”
乔笙抿紧了唇，拿起手机，点了那个视频。因为这里的网络不是很好，视频缓冲了几秒才开始播放。
视频里面，身穿蓝白校服的长发女生坐在桌前，姣好的五官，眼角有一颗痣，嘴角有一个小梨窝。
从视频就能看出来，女生很瘦。
看到中途，乔笙的唇角也带上了笑。她将烟捻灭，扔在烟灰缸里。
视频结束，乔笙没再看蒋藏雾，她颤抖着手走近墙角。
整个过程，蒋藏雾都是安静的看着墙角那一桶张牙舞爪的血红玫瑰。视频播放完毕后，她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乔笙。
她说：“乔笙，我无比确定的是，她也喜欢你，和你喜欢着她一样。所以，不要走错路。她应该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快乐。”
乔笙听着蒋藏雾的话，泪流满面，身子缓缓地滑下。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那一朵朵玫瑰，目光是极致的贪恋。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眼里再无苦恨，只剩泪水。
走之前，蒋藏雾最后看了她一眼，“玫瑰很美，但是不能养在冰块里，会坏死。”
“乔笙，其实她的离世，我也很难过。”
蒋藏雾轻声帮她带上门，听着房间里透过墙体传出来的哭声走了。
她从五楼的楼梯一步步的走下去，外面雪还在下着，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凉。
唐折臣就站在楼下等着她，看见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心皱了皱。
俩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这边街道俩旁的大树挂着落雪，湖面结成冰霜。
唐折臣看着她泛白的骨节，心疼：“都过去了。”
听到这话，情绪绷了几天的蒋藏雾终于在此刻，在他的面前溃败。
她蹲在地上，长衣落地，长发垂下。她抱着双膝，头埋进双膝，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她小声的带着颤音说着‘唐折臣，我好难过呀’。
灯光朦胧，微风夹着雪花飘着，飘着，掉落。
过了好一会，蒋藏雾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但却执拗的没有流一滴眼泪。
接着唐折臣听着她哽咽的说。说的他心碎。
“唐折臣，我有罪。”
“他们都这么说。可是他们知道什么啊，他们”
虽然她在自己父亲面前都坚决承认自己没有错，但是在心里面，她早就已经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即使她什么也没错。
“乖，哭出来。”唐折臣半蹲在她的身边，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轻声哄骗着。
心，难受的就像是要爆炸。
他的姑娘有什么罪。如果她有罪，那全世界的人呼吸也有罪。
雪越下越大，风在天地之间猛烈地呼啸。唐折臣看着她泛白的唇，出声：“藏藏，起来好不好，我们先回去。”
蒋藏雾好像没听见似的，双眸毫无焦距，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又不正常，双手又冰又冷。
唐折臣见人没反应，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还在轻声哄着。
蒋藏雾终于掉出了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砸在雪地上。
一直掉，一直掉，又凶又猛，哭的接近岔气。
唐折臣就一直帮她拍着。
最后蒋藏雾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唐折臣，我也需要人爱可是他们一个俩个的都好偏心，我也是会难过的，为什么没有人心疼我？”
蒋藏雾说的断断续续，委屈极了。
“我爸明明是和我最亲的人，可是他也认为这是我的错，他不相信我”
唐折臣抱着她，字字坚定：“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没有条件。
雪花把世界缝起来，裹住密密匝匝的寒冷，熄灭所有罪恶的火焰。
俩道黑色的身影在天地间淡成一片雪花。
苍白的天边出来一颗硕大的月亮，照亮着这个城市错综路和复杂的人心。
那天早上，唐折臣就已经开始在查这件事情，动用了很多人脉，当然也打了不少电话给谢狂。
网上的消息传得很快，他没能在最快的时间封锁网上的舆论。
在那个中午，他了解了事情的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
也是那一晚，他找到了乔笙。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而乔笙做的兼职，上的夜班。唐折臣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擦着桌面，收拾着客人残留的垃圾。
他长的高，浑身低气压，抽了根烟。
“乔笙，我们聊聊。”
彭植的死，不是因为蒋藏雾，而是因为她在前几个月确诊了癌症，本来就有轻生的念头。而那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线。
在彭植死后，蒋藏雾收到视频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彭植曾经向班主任请过三天假，而那三天假，她到京城悄悄地看了乔笙。蒋藏雾不知道，乔笙也不知道。
俩个小时，唐折臣将来龙去脉给乔笙理了一次。
最后他只有一个要求：给他的姑娘道歉。
-
这件事情过后，乔笙退了学，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但在走之前，她在网上澄清了所有的舆论争议，也公开跟蒋藏雾道了歉，之后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嘉华中学。
网上有关于蒋藏雾的帖子也早就被删的一干二净。蒋藏雾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蒋藏雾，曾经有在网上误解她的人也都在网上向她道了歉。
周一，蒋藏雾还是明确的和刘楚柔说了拒绝到卓越班。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老师都不会过多的干涉。好好加油！”
蒋藏雾又开始了写题生涯。
十一月步入末尾，十二月到来的时候，气温降得更低。
唐折臣这个尖子生在这几天还参加了国际竞赛，直接获得了国外一所顶尖学府的保送名额。
但是他拒绝了，因为蒋藏雾说她想要考的是京大。
任蒋藏雾怎么说，他都不肯。
蒋藏雾生着小气，但慢慢的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到来了，唐折臣的生日。
12月7号。
在3号的时候，蒋藏雾到精品店买了几团毛线。
每晚做完作业就开始研究怎么织那东西。虽然不心灵手巧，但好在有一颗聪明的脑子，织着织着就上手了。
织这玩意用了她四天晚上。她看着自己织的还行的小挂件，将东西放进小盒子。
一切都准备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