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贺安最后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把手腕上的手表解开，随手往下扔去。
他正在一座大楼的楼顶，下方灯火璀璨得像是一个繁华的城市，但他知道这里并不是。
这里是系统的总部。
“你不应该高空抛物。”机械音突然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满。
贺安对此依然笑得很随意，虽然丢完东西后更多的是嚣张的意味，他说：“这东西在内部空间没多久就被分解了，你还怕它砸到人？”
系统的信号灯不满地闪烁了两下，又不敢顶嘴，最后忽然说了一句：“许暮修正官赞成不许高空抛物这条规则。”
这话让贺安游刃有余的笑容僵了几秒，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盯了系统信号灯一会儿，然后说：“把我的手表捞上来。”
“它已经被分解了，就在你把它扔下去第三秒。”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安冷冰冰的一记眼刀给截停了，它默默闪了两下自己的信号灯以示自己的无辜。
这段谈话让一直脸上带着三分笑的贺安彻底不装了，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大楼下无数橙黄色的光点，问道：“姐姐住在哪里？”
“三点钟方向，第四座公寓楼。”
这话让贺安微微眯起眼，顺着系统说的方向看去，那一片相比其他地方光亮要暗得多，公寓楼之间有无数绿植和繁茂的古树。
“那里看起来有点荒凉，你怎么让姐姐住在那？”贺安语气有点不满。
假如系统有眼睛这个器官，它一定会翻一个白眼，但很遗憾它没有，而且它还有事情求着这位表里不一的家伙。
所以它只能老实回答：“许暮修正官喜欢清静一点的居所。”
“好吧，的确是姐姐的习惯。”贺安似乎有点遗憾，他注视着系统刚才指的那座公寓，公寓内没有开灯，玻璃窗上倒映着大楼的幽幽蓝光。
姐姐以前会睡这么早吗？贺安想。
姐姐还在因为他的事情难过吗？或者说是失望？
贺安知道，毕竟他做了那么多让人失望的事情，姐姐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埋在心里。
这让贺安的嘴角下撇，他微微低下头，黑发被大厦楼顶的风吹动，黑色的长风衣也在风中起落，青年苍白的皮肤在此刻显得有些病态，但他的神情还是冷漠的。
“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他近乎自言自语。
在这空无一人的大厦顶楼，能回答他问题的只有系统。
但被迫有问必答的系统此刻却稍微卡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许暮修正官，正在和昭萝修正官一起，吃宵夜。”
“暮暮，暮暮，什么时候好呀？闻起来好香呀。”昭萝坐在餐桌旁用手撑住脸，脑袋晃来晃去的，连带头发上繁复的银饰也晃来晃去。
“嗯……在等十分钟就好了哦，我去厨房看看奥尔良烤翅。”许暮看了一眼空气炸锅里的淡黄色的炸牛奶，又转身去了厨房，先端了一盘刚烤好的黑巧曲奇出来，“小心点，还是烫的。”
许暮只开了餐厅的灯，在昭萝的强烈建议下桌上还点了个烛台烘托点气氛。
她在贺安所在世界线里花了一段时间研究做饭，但最后正经菜没学会几个，零食小吃的做法倒是学会很多，昭萝对此相当满意。
“小饼干，烤翅，炸牛奶……”昭萝数着手指头，“明天我还想吃火腿虾仁拌面，车轮饼还有章鱼小丸子！”
看着昭萝一身紫色的古制礼服和精美的银质饰品，许暮很难相信自己居然让她和自己一起吃垃圾食品。
不对，什么垃圾食品，这是她自己动手做的，干净得很，小孩子就应该吃点现代重口味美食。
这让许暮心里的心虚和愧疚少了一点，她把奥尔良烤翅从烤箱里拿出来，熟练地在烤得焦香四溢鲜嫩多汁的烤翅上撒上一点胡椒粉和芝麻，然后端到昭萝面前。
昭萝眼睛都亮起来了，捧起自己的碗渴望地看着许暮，语气无比地真挚：“暮暮，我真爱你。”
这夸张的赞美让许暮笑了起来，她摘下烘焙手套摆好盘，说：“先吃吧，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昨天系统就已经把许暮偏好的所有食物送来了，冰箱里被各种果汁塞得满满当当，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冻的橙汁，冰箱的冷光灯映照在剔透的玻璃瓶上，这忽然让她想起了点什么。
最开始给许暮在家做这些小吃的人是贺安。
许暮很清楚自己是个吃货，平时吃外面的小吃也不像在家里吃饭一样挑嘴，但贺安不知道为什么对外面的小吃一直抱有偏见，见许暮实在喜欢后做出了一点让步，他决定自己在家里做。
至少家里的食材是健康的环境是干净的用料是自己看得见的，那时，贺安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是说给许暮还是说给自己。
贺安做的味道的确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差点什么，许暮吃过几次之后自己大胆动手，最后发现是在调理上出的问题。
贺安似乎不怎么习惯调重口味的调理，但许暮在零食小吃上偏爱略重的咸口。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于渔，许暮学会自己做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有事没事自己琢磨着做什么好吃的，贺安对此很惊讶，但还是笑眯眯地夸她：“姐姐真厉害，学什么都快。”
那当然，美食是一个吃货成才的第一生产力。许暮回答到。
这话似乎把贺安逗笑了，他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然后，他忽然说：“姐姐。”
许暮停下筷子看他，贺安却只是垂着眼看碗里的食物，声音很轻柔：“我希望你学会做饭是因为喜欢，而不是迫于生活。”
贺安的声音，语调似乎还在耳边，这让从冰箱拿果汁的许暮有一瞬间的晃神，而餐桌那边的昭萝见她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一边咬着饼干一边说：“暮暮，你快来呀，这个可好吃了。”
“好的，来了。”许暮回过神，她合上冰箱，冰箱内的冷光灯在合上的瞬间熄灭。
许暮把两瓶橙汁放在桌上，昭萝已经吃了好几块小饼干了，这会子感觉口干舌燥正需要一瓶果汁来解渴，当下把盖子敲开喝了两口，边喝还便试图对许暮说：“暮暮……你太厉害了……饼干好好吃……”
“你先喝完，不着急说话。”许暮也在她对面坐下，打开果汁慢慢地喝了一口。
“我是说，你做的太好吃了。”喝完了果汁的昭萝露出了满足的笑，她从头上摘了个云纹的银质发卡递给许暮，“给，暮暮，我以后能不能经常来你家吃东西？”
这让许暮喝果汁的动作停了一下，她对上昭萝纯净到近乎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慢慢把果汁放下，又把那枚银质发卡推了回去，努力在脑中组织着语言：“昭萝，你想来我这里吃东西随时都可以来，不用给我这个……”她停了停，又说，“这个太珍贵了，你不能随便给别人。”
这枚云纹发卡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银质饰品。
它是三号修正官昭萝所管辖世界线的通行证。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给你，”昭萝执拗地把云纹发卡推了回去，“我知道很多人都想要这个，我就是想给你，暮暮可以拿的，而且……”她把发卡拿起来，在许暮头上比划着，“这个发卡多好看呀，暮暮收下吧，收下吧。”
这让许暮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只好先留下这枚云纹发卡，等下次有机会再还回去。
见许暮终于收下，昭萝笑得很开心，她晃悠着□□的脚坐在椅子上继续吃着自己的小曲奇，嘴里哼着曲调古老的童谣。
昭萝，三号修正官，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智大部分时间也维持在十一二岁。
但许暮见过她在世界线修正中进入某种“状态”的样子。
那种状态下，似乎神明从她的身体里苏醒，听不懂的歌谣里的每一个音调都带着某种奇异而古老的力量，从她这带着某种古意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昭萝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是一个消亡古国最后的神女，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被压制得彻底，所以一直保持孩子的模样，不管是外表还是心智。
昭萝进入系统的时间比许暮吴山和杉水要久得多，可她在看到许暮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连带着和许暮同时期的修正官吴山和杉水也熟悉了不少。
许暮对昭萝的过去了解不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和昭萝亲近，除去修正官的身份，她们更像一对有年龄差的闺蜜……昭萝比许暮大几百岁的那种。
虽然很奇怪，从各个角度说来说都很奇怪，总之现在许暮和昭萝就是坐在一起吃宵夜，而且两个人心情都很不错。
这就是了嘛，有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了。许暮想。
这时，恰好空气炸锅响了一声，提醒许暮已经到时间了。
“哇，炸牛奶也好了吗？”昭萝惊喜地说。
“对呀，”许暮笑着说，她起身准备把炸到金黄浓香的炸牛奶拿出来，顺手又拿了点纸递给昭萝，“来，把脸上蹭的油擦一擦，再喝口果汁，别光吃这些干巴巴的东西。”
看着出锅的美味的炸牛奶，昭萝又说出今晚她说过无数次的话：“暮暮，我太爱你了。”
“我知道。”许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