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散

    沐家主宅沿着清水湖而建，一圈庭院隐匿在幽深的桐树群里。但现在，草木烧焦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尚仙宗的人已经攻进沐家核心地区。

    原本稳重的人，没有形象，“大公子，哎……”沐衍直接掠过守门弟子，冲进药堂。沐家主的脸上的伤口处理过，青紫但还是显得狰狞，气息微弱，完全是靠一口命吊着的，随时有生命危险，目前只能安置在药阁，由药阁主事贴身照看。

    沐衍完全没想到，自己离家才几天，就这么几天，家已经不是家了。沐衍摊在床边，抓着阿爹的手，昏迷的人体温低于常人。

    慕容念一眼便看见低着头，默不作声。原本好好的人，眼泪滴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见。

    大哥从小顺风顺水，这一打击很沉重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慕容念向药阁主事行了大礼："前辈，有没有药物可以救回阿爹，只要有一点希望，晚辈万死不辞。"

    “对啊，有没有办法？再难都可以”，沐衍回过神来，抓住这一点希望，眼神带着无助，看向主事。

    “老身求医多年，还是浅薄，沐家主的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无能为力。”

    这位主事可是阿爹特地请来，为新起的药阁坐镇的，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

    沐衍抓着主事衣袖的手滑了下来。

    慕容念还没见过大哥如此颓废的样子：“大哥，现在，你得振作起来，这个家还得你撑下去。阿娘看见你这样得多担心。”

    慕容念扶住沐衍，想起什么，蓦然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阿娘呢？”

    阿爹与阿娘夫妻情深，阿娘定放不下心来，日夜不离，就算累了，她也会守在床边，睁眼便能望见。大哥与自己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阿娘的身影。

    “你们下去吧。”药阁主事吩咐处理药材的伙计离开。

    药阁主事屏蔽下人，叹了一口气：“家主夫人已经仙逝了！时局动荡，丧事未大办，也未对外宣布，她的灵位已经在祠堂了。”

    慕容念看着自家大哥颤了一下，一点点地撑起自己的身子：“为什么，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眼睛血红。阿娘走了，草草下葬。

    “是家主，家主在外人面前强撑着脊背，不让有心人看出端倪，又拼命交代族中事宜，他那时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在交代后事了。沐家交由······”

    沐衍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转身，没有形象地跑了出去。

    慕容念想唤大哥一声，可是没有力气。他见阿娘去了。沉痛的事实也压垮了她的脊背。刚在劝大哥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大哥已经崩溃了，她只得清醒，就算装也得装下去。

    又一次，当年的药鬼谷，今年的沐家。当年，爹地护着她，在尚仙宗发难时，把她关在密室里。她那时恨自己没有长大，不能帮一点忙。可这次她长大了，她与大哥在外，战火未波及。

    慕容念又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主事看着慕容念陷入迷惘，这事，他们得靠自己走出来，“丫头，以后，你要多帮衬你哥哥，沐家就靠你们了。”

    慕容念诧异：“三弟呢？”

    “他早间去了挽月宗，想来无事。”

    慕容念心里不安定：“什么叫想来。”

    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对，“长老，对不起啊，我不是跟你急。”万一途中有什么埋伏，出了什么事，现在，大哥还有这个家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许印松表示明白：“你的心情我理解。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长老，我想派些人手找三弟，确认安危。”

    许印松点了点头：“那启之，”

    慕容念想了想：“大哥现在听不进去什么，我找机会跟他说。”

    沐衍来到灵堂，很平静。仿佛没有人逝去。没有白绸，没有白绸冥花，只有一个牌匾：“沐家第三十五任家主夫人——沐林氏”

    尚仙宗暂时撤走，沐家处于风口浪尖，伤亡未对外透露。没有往生礼，直接尸体火化，沐衍只能抚摸着这块牌匾。

    明明不久前，沐衍弱冠之礼，阿娘替他束发，即使自己不省心，阿娘眼角依旧带笑，把传家玉佩交予他，感叹儿子可以成亲了。

    世上当娘亲的，恐怕都想见到儿女成家立业，可是她没有机会了。

    慕容念在门口看见大哥寂寥的背景，很多时候，名门公子小姐地位相当，总借这样那样的事情，聚在一起玩闹，代替长辈联络感情。出于礼节，自己也得参加，大哥总把自己护在身后，而他自己其实也没多大。

    现在，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慕容念走向另一个蒲团，在沐衍身边跪下。

    没有守灵的仪式，现在的悼念，最大程度上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