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高低善恶
严家的反骨显露得很早,但,一向颇为谨慎。
所以,在老帅晚年醒悟,却又发现揪不住前者的把柄时,为了制衡其发展,汪家一脉,便如异军突起般的,从勋贵世家,变成了掌权世家。
他们手握着掘墓组织,专门为秦氏家族,做些不方便的脏活累活。
是故,在应对严家这片殖民地上,自然,也颇为用心。
没几年的时间,以汪向阳为首的老一辈,便已秘密筹谋,推出了以十八区为背景,暴徒联盟为棋子,所制定的“铸剑计划”。
其中详情很多。
但归根结底,便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培养暴徒联盟,让他们肆意成长,从而达到理想的要求,一举推翻严家的殖民统治,顺势而起,抽掉其一条退路。
从目前来看,这个东西,实施得很顺利。
而换剑计划,则是铸剑计划的后续之一。
其应用场景,主要有两个。
一者,即暴徒联盟的一位或多位领袖人物,不堪重用,与严家暗通曲款,苟且偷安。
那,便要找一位挑得起大梁的英才,重新成为联盟的领袖,带领十八区的暴徒们,走向独立的篇章。
二者,即暴徒联盟的头领,实在是太有用了。
有用到,除了能带领十八区独立以外,还可以拥有相当多的富余精力,去将其推向更强。
那,便要找一个相对的庸才,又或是资历较浅的后辈,以为傀儡,让掘墓组织,做其幕后的太上皇。
周湛的情况,明显属于其中的后者。
而且,情况相当严重。
“上头是不会同意的。”
可,不曾想的是。
即便长发的话,已经说到了如此地步,然,其身旁的王银,依旧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是么?”
刘茧偏过脑袋,迅猛的环风中,眼中先是错愕,随后,逐渐复杂。
掘墓组织,上下分明。
即便他要她去死,之后,也不过是打个报告的事。
对方如此行事,恐怕略有所倚仗。
“看来,你这次,是带了些东西来?”
长发低了低头,面色稍显肃穆。
老妇人没有回话,只将手伸入衣袋之中,从里面,取出来一块铜制令牌。
鸟兽云植,环游周身左右。
上书“密令”,阳刻底料居中。
隶属于掘墓一派的最高身份象征,就这么荒唐的出现在了王银手里,好似天方夜谭,如坠深梦。
“掘墓组织六组组长汪留简,听令。”
老妇人声音沙哑,似乎是因为这天气的原因,稍有着寒。
月色依旧。
脚下,锣鼓喧天。
心有不甘的前者牙关一咬,目光明明灭灭,但最终,也只得低头俯首,半跪于斜顶之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只要他还在组织里面,就不得不遵守其中的规矩。
“今,罢免汪留简组长一职,改为一级组员,权限福利,依次削减…”
王银的手,微微颤抖。
她举起令牌,说话间,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袖口处,直接翻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
浑身包漆银色,上绘细小花纹,有如暗夜里华贵的翩翩公子,优雅而致命。
“呼呼…”
一手不容二物。
随着前者坠落,还未及地的风声中,便已掺杂了拉开保险的机械异响。
然后,趁着那眉头微皱的失神人,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指上果断一勾。
“砰!”
子弹出膛。
超过五百米每秒的速度,显然是常人所不能躲避的存在。
“咳!”
长发纵使有所防备,可如此近切的距离,留给他的操作空间,并不算大。
稠红落地。
他的瞳孔骤然涣散,不久后,又像是延迟一般,再度重聚。
好消息,他没死。
坏消息,子弹附毒。
“咳…”
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先前那一抹濒死的体验相互冲突,配合着自肩头向下的疼痛,搅动着长发的肠胃系统。
他试图强行遏制住,这种附着于生理上的本能反应。
但不料,有些杂物顺着食管,跑到了他的气管之中。
长发颓然跪倒在地,喉间胸口,阵阵无边的灼热,有如附骨之蛆。
前方黯淡,仿佛乌云遮月。
“王田?”
如铁塔一般高壮的巨汉,一步步踏在那灰霾正脊之上,沉默无言,却又比脚下的那些聒噪,更为夺目。
阔剑九尺,布裹柄下一寸之外。
“周湛?”
有风吹过。
一道展翅而飞的身影,不虚于那广悬天边的圆月,无声张扬,上身健壮完美。
猩红燥热上脸。
长发的眼里,周围世界,已开始有些重重叠叠。
“咳咳…”
他喘着粗气,大口贪婪呼吸。
源自于骨子里的求生意志,混杂在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微风里,挣扎之下,突兀还给了他一片清净。
消亡之地。
无生困局。
“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
长发的手臂不再颤抖,微微用力,还能把他从那种伏尸似的状态里,勉强转变为倚靠模样。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有什么资本,可以说服王银背叛组织?”
他曾幻想过自己的失败。
但,由一位掘墓人,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丢来最后一击,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背叛了自己的家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脱离这个贫困、低劣、险恶、穷苦的家乡。
为此,他甚至不惜改名,和条土狗一般,求人给自己一份资格,让他成为威武将军府上,一个时年两岁的小儿孙辈。
世上自有高洁人。
所以周湛来杀他,无所谓。
说句不好听的,也算是勉强高攀。
但,王银算什么东西?
走狗。
比他更为低劣的走狗!
他刚刚起步的卖祖求荣,人一做就做了大半辈子。
可,连这种人,都蓦然反转。
某一瞬间,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在忍辱负重,所怀目标,亦是高洁傲岸。
唯有他。
发自心底的自私自利,卑贱至极。
一言一行,好似那地沟里,最为低劣的蛆虫。
这种剥离与屈辱,让其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我是掘墓组织的掘墓人。”
老妇人一手拄拐,随便一下轻微的战栗,都让边上的王田如履薄冰,生怕这位跌倒,摔死在小巷之中。
“但,你们都好像忘了,我也是联盟的暗桩。”
来自当事者的陈述,无疑加重了长发的羞愧。
毕竟,他已无路可退。
除了风中烛火似的残余岁月,仅剩的东西,便只有那些许尊严。
呵。
以前,他弃之如敝的尊严。
“旧时代为虎作伥的人,理应成为新时代崛起的祭品。”
周湛接过话头,手上,弩箭蓄弦待发。
如当日一般无二的感慨,仿佛那位长辈重回人间。
他低了低眉眼,将那大道上几十年来,未曾从未出现过的舞动火龙灯,一路尽收眼底。
就算是,替他老人家,看过了盛世繁华。
“可惜啊。”
“周现踩对了脚步,而你,踩错了。”
他先前是没有动过什么杀念的。
至少,没有动过在今晚杀他的念头。
可,好死不死。
长发非得要联系王银,想来个什么先发制人。
她老人家当即表示拒绝,已是给过他一次生机。
但其信念坚定。
在强行要求会面后,又恶意夸大了自己的威胁。
王银再度搪塞,第二次强送他一遍生机。
可,长发依旧不依不饶。
那就怪不得他提前收网了。
“砰!”
弓弦振动。
带着尾羽的箭矢,扎透了毒入骨髓的躯壳。
“什么时候…”
刘茧最后一声呢喃随风而至,带着未尽的绝望,送到了众人耳畔。
“早在红月满堂时。”
王银漠然而立,嘴唇微动,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你们造下的杀孽,绝了我仅有的家人。”
“现在,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