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春花一朝梦醒，幻境也不攻自破，景象浮动，明明灭灭的光影闪烁在幻境中。
魅妖晓身为施术者，自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此时正与陆斯年打得焦灼，心中却急于脱身而去。
陆斯年趁她分神之时，一剑刺向她的空门。
这一剑来得狠厉，魅妖晓不做他想，忍痛受了这一剑，又飞身往后一退，调动全部妖力从他遍布的剑气之下逃走。
仅仅是瞬息，魅妖便出现在了幻境波动的漩涡中心。
然而她到底来迟一步，这世间再也没了陈晨的踪迹，有的只是韩春花。
虽说是转世，可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以至于魅妖能一眼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
魅妖不甘心地死死盯着春花，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醒来？！”
春花强撑着缓了口气，蹬着小腿往后挪，“你有病吧？陈晨死了都一千多年了，当时不想着带她走，好好对她，现在才知道后悔，你早干嘛去了？当年崔时熙不顾陈晨的想法，把她自私地囚禁在崔府，如今你也想这么对我？把我囚禁在你身边？你和崔时熙有什么两样？都是自私自利的东西！更何况我又不是陈晨，我是韩春花！要是让陈晨知道你背着她干的好事，她恨不得当年自杀也不会让你出来！”
最后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魅妖原形毕露。
这些事都是她瞒着阿晨做下的，她知道以阿晨的性子必然不会同意。
韩春花说得对……若是让阿晨知道了……
便不会再要她了……
空间扭曲，光怪陆离。
春花毕竟是个小姑娘，面对魅妖有这样的勇气已实属不易，眼下被这景象吓得小腿直哆嗦，禁闭着双眼头也不敢抬。
大好的天光消失得彻底，转眼间他们又回到了梅儿里客栈的后院。
又是那棵老槐树。
春花头痛欲裂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瞧个仔细，便被韩夫人搂在了怀里。
阿娘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轻柔又坚定地拥住了她，让她丢失的心魂一点一点被找了回来。
她忍不住缩在韩夫人怀里小声呜咽，“阿娘……方才好吓人……那个妖怪……呜呜呜……我差点儿就见不到阿娘了……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呜呜呜……”
韩夫人心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阿娘的心肝宝贝儿已经回来了。春花很勇敢，为娘替你骄傲。”
“呜呜呜……阿娘……”
她们又说了什么，魅妖已不再关心。
这一盘，她赌输了。
代价就是她的一条命。
魅妖的妖力像个无敌洞一样疯狂的流失，她精疲力尽地倒在那棵槐树下，双目无神地望着被枝丫覆盖住的夜空。
有人靠近，坐在了她的身旁，“杀了那么多人，后悔吗？”
“你们浮屠山出来的人，是不是都很喜欢问别人后不后悔？”魅妖伸出手，挡住了自己那双眼睛，“当年那只狐狸也告诉我，不要后悔。后来，我还是后悔了。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我却突然不后悔了。”
“临死前，能再看她一眼，怎么想，都是值得的吧。”魅妖笑了，“她给我取名为晓……是我配不上她的名字……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很好看，可惜你从来没有用这双眼睛好好看过自己。”
她仿佛释怀地长叹了一口气，妖身一点一点化作了飞灰。
魅妖若死，便如同影子再也遇不到光，会在这个世间消失得了无痕迹。
叱咤了千年的大妖晓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一间无人问津的小店。
程遥看着那些灰烬飘向四野，内心一阵唏嘘，放松下来后，体内暴躁的灵力再也强压不住。
她面色煞白地盘腿而坐，忍着筋脉撕裂般的疼痛道:“小师叔……我要结丹了……烦请小师叔为我护法……”
她为了不给陆斯年添麻烦，在幻境之中掩饰得太好让陆斯年都没能发现。
陆斯年本就在她两步开外，如今见她这幅模样，沉着脸过去，在她周身布下一个严丝合缝的结界，自己却没退出去，而是同样盘腿坐在了她的对面。
“把手给我。”
程遥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恍惚间听错了，便迟疑着没有动作，下一刻右手就被他不容抗拒地扯了过去。
一股温和的灵力自他的指尖流入程遥体内，为她调理疏通着混乱的筋脉，将她暴动的灵力压了下去。
或许是这门传功的手势有些许独到之处，两人的手掌竟是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他指节修长，握笔持剑的手多有薄茧，指腹温暖干燥，两处皮肉相贴，难免让程遥心猿意马。
“凝神结丹。”
见陆斯年半点儿多余的心思未有，反倒是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她。
程遥心下暗啐了自己一声，怪道是被美色迷了眼，旋即收起自己这些想入非非，一心一意地感知起周身灵力。
从筑基到金丹，旁人要花上几年时间才能摸到这其中的门槛。
她不知什么缘故，这具身体吸收起灵力来格外顺畅。
体内的灵力几乎不用她刻意引导，自觉地往识海涌去，原先混沌空无一物的识海渐渐有了颜色。
起初只是一小道不起眼的金光，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力汇入到识海，那金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在她的识海滚了两三圈后，成了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一颗金丹。
灵力也如同百川归海，便引入识海中的金丹内，不再暴涨。
这一结丹，便花费了足足一夜的时间。
天将明时，院子里的公鸡又定时报晓。
冉冉升起的旭日驱除了一切黑暗，金色的晨曦破开云层，不远万里降临人间。
程遥吐出一口浊气，徐徐睁开眼，晨光洒在陆斯年的脸上，衬得他越发出尘，可惜他那张美人脸看上去心情欠佳。
程遥略微有些心虚地尬笑一声，“多谢小师叔帮我护法……哎呀，昨夜结丹匆忙，还没来得及看过春花她们……”
“程遥。”陆斯年抬眼看着她，冷声道:“下不为例。”
“小师叔放心，绝无下次，退一万步说，真要有下次也得在百年之后了，到时候就不必再麻烦小师叔了。”她竖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随意晃了晃。
毕竟结丹之后便是元婴，依她的资质，修炼到元婴境界起码要过个一两百年。
陆斯年眉梢一皱，“我是说像这样的事要立刻告知与我，若是方才你没撑住在幻境之中强行结丹，于你修行有损。”
“我这不是福大命大，撑过来了嘛。”程遥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忽而觉得陆斯年有些琢磨不定起来。
他这样子倒好似有些关心她。
程遥起了心思，便试探着问道:“小师叔，若是我方才真的在幻境之中结丹，你会如何？”
“破幻境，斩魅妖，护你结丹。”他答得爽快，末了眼底泛上些笑意，“我答应过你师父，自然不会食言。”
好你个陆斯年，果真一诺千金。
程遥暗自咬牙，黑着脸起身，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
胳膊抬到一半，就看见韩夫人带着春花立在拐角的楼梯那等着，见到她望过来，便自然而然的带着春花走近，膝盖微弯，行了礼。
“妾身见过两位恩公，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妾身回去后自当在家中供奉两位恩公的长生牌位，日日为两位恩公祈福。”
韩夫人言辞诚恳地说完，春花也跟着道:“陆哥哥，程姐姐，谢谢你们昨天救我！虽然你们也骗了我，还害得我做了一晚上噩梦，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我可不想哪一天一觉醒来就变成陈晨，跟着她走了，那样比做噩梦还可怕。”
春花年纪虽小，但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这一番话说完，倒是让程遥又难得红了脸，毕竟欺骗春花在前，又把春花置于险境，她和陆斯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救人的样子。
偏生陆斯年听得无动于衷，程遥只好出面道:“先是骗了你，又害得你做噩梦，实在是对不住。我这里有两颗上品丹药，吃了以后会睡得香一点，虽然事后补偿是晚了些……总之，愿你以后一切顺遂，无病无灾无难。”
她取出丹药，背在身后的手又悄悄拽了拽陆斯年的衣角，传音道:“小师叔，快和春花真心实意地道个歉，我们这次真的做得不对，不应该骗她的。”
陆斯年眼角余光瞥见她微红的耳朵尖，生了一夜的闷气终算消弭了，便依言对春花道:“以你为饵，引出魅妖，是我考虑不周，还望春花姑娘见谅。”
春花美滋滋地收了丹药，颇为大度地一挥手，“我能是这么小气的人嘛！再怎么说你们也救了我，还帮我赶走了妖怪。啊，对了，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要是暂且没有想好的话，能不能送我和阿娘先回与州城？荒山野岭的，又有妖怪，离了你们总觉得害怕。”
韩夫人轻笑着点了点春花的脑袋，“已经够麻烦人家了，怎么好意思再让恩人送我们回与州城。”
春花嘟嘴道:“哎呀，反正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没有事，去哪里不是去，再说等回了与州城，还可以好好招待他们。”
“程姐姐，你就跟我们走吧，与州城可繁华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春花黏上来，一个劲得晃着程遥的胳膊，打起了感情牌。
如同春花说得一样，他们出来游历，自然是去哪都行，与其去别的地方遭罪，不如先和他们回与州城过两天安生日子。
“我倒是想去，不过这事还得由小师叔做主，不知小师叔你意下如何？”程遥摸了摸春花的发顶，眸光默默盯着陆斯年打转，就差没把“快点答应”四个字贴在脸上了。
“你若想去便去吧。”陆斯年眼底带笑，好脾气地同意了。
一行人商量完毕，整顿过后踏上了前往与州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