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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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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昀脱下披风,罩在她身上。

    “咳咳。”

    他一双瑞凤眼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因为低垂着眼睛,眼皮上可以看见两道的褶痕,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的心事。

    阿蛮对他的现身只有五成把握,她原以为能追上王家车队,能见到王暄最好,见到王昀就挟恩求报。没把家臣考虑进去是她失算,幸好有个好结局。

    她重新直起身体,站在王昀身边,宛若一对璧人。

    “你要是跟他走了,这辈子别想见到沈意善!”沈令妤失态地站在雨中大吼,“我会杀了她。”

    阿蛮恍若未闻,反而担忧地看向王昀。他顺手帮她把领子整理好,笑道,“你我成婚,把小姨接来观礼可好。”

    他是打定主意要多管闲事了,与沈令妤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火花四溅,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敌对的情绪。

    大陆的尽头传来马蹄声,漫天暴雨中,张君儒一袭黑衣骑马而来。

    阿蛮一颗心揪紧了,王昀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安抚似的握紧了她的右手,“失礼了。”

    她坚定地回握。

    张君儒目光触碰到二人紧握的双手,须臾便转向他处。

    “张三哥,阿善她”

    他低着头,满脸都是不忍之色,像是在强忍悲痛。

    阿蛮死死地盯着他的披风,希望阿善这个糊涂蛋能从里面钻出来,傻笑着跟所有人说她只是开了个不不好笑的玩笑。

    “她托我将这个带给你”张君儒递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熟悉的花纹,熟悉的形状,阿蛮最熟悉不过,这里面全是二郎写给她的书信。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接过这个盒子,她紧紧地抱着它,里面装了她年少时的朋友,还有她最亲爱的妹妹。

    天地间,一行人肃穆地站在雨中。

    “人死不能复生。”张君儒声音艰涩,“还请姑娘节哀。”

    温热的眼泪落在上面,将斑斑血痕冲刷干净。压抑的哭声重重地撞在所有人心上,按照大宁律法,不到笄年而亡是为夭折,连一座孤坟都不能有。

    张君儒咽下喉头的苦楚,“我来的时候听见庆王命人前来追赶,若是可以,还请二位早些上路,免得夜长梦多。”

    阿蛮眼眶通红,屈身道谢。

    王昀站在她身边,俨然一副守护者的姿态。

    “这份恩情王家记下了。”他在风雨中站了许久,脸色已近苍白,但谁也不敢轻视这份诺言。

    汝阳王氏实力雄厚,若得其相助,群雄逐鹿时,说不定会有扭转乾坤的效果。在场的人面色各异,沈正书更是敢怒不敢言,折损了一个姑娘不说,剩下这个还不声不响地抱上了金大腿。

    阿蛮跟着王昀走了,留给众人一个萧索的背影。

    沈令妤长久地注视着她,眼神冷漠又狠厉,仿佛一处透着冷气的寒潭,了无生机。

    直到车队消失在视线里,他眼中的戾气愈加浓烈,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张君儒,“沈意善是怎么死的,谁杀了她。”

    回答的只有猎猎风声。

    马车重又开始行进,阿蛮抱着那个木头盒子,缩在角落里,落下一滩水渍。

    她冷静地解释道,“多谢出手相助,无意让使君名声受损,我深感歉意。”说毕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就在额头碰到木板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垫在下面,将她的头颅抬起。

    “无碍,咳咳,咳咳。”王昀目光微动,边唤福禄来加大炭火。

    “你去五郎的车子里。”

    福禄,“”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再拿一套衣裳来。”

    “没有姑娘的衣裳。”福禄没好气地说。

    他皱了皱眉头,加重了语气,“福禄。”

    “知道了。”

    福禄放下一套丫鬟的衣裳,掀开马车帘子气鼓鼓地走了。

    “他素来就是这样。”王昀叹气,“姑娘别介意,福禄没有坏心。”

    阿蛮点点头,偷偷绞干身上的水。天还未大热,湿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并不好受,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天寒,姑娘还是早点换上吧。”说罢,他便闭上了眼睛,微弱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长眉微挑,鼻梁高挺,看过去清冷而矜贵。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大,泛着冷感的白,就是这么一双病态的手,为她撑起伞,将她从虎口救下。

    阿蛮看着眼热,摸了摸脸,却没有泪流下。

    她不敢多磨蹭,飞速地将披风脱掉,只是手指关节僵硬,怎么也无法将衣服上的死结上解开。

    不太的空间里充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王昀无意识的偏头吓了阿蛮一跳。

    “使君”

    他以为她换好了,睁开眼之后,女子衣衫不整的模样便映入眼帘,饶是早已心如止水,心绪也罕见乱了起来。

    多半是吓的,他重又闭上了眼睛,默念清心咒。

    阿蛮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不想理自己,只好蓄力把衣服扯烂了,一只手到底是不便,她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

    “使君,我的衣服解不开。”

    对面的男子睁开眼,他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深沉,熠熠生辉,脉脉含情,仔细看去又仿若假象,明明就不近人情。

    “过来。”

    他换了件白色的大氅,靠在着狐皮垫子上,没由来地觉得车厢里有点热,福禄生的火未免太旺了,真是躁得慌。他单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声咳了两下。

    蜡烛炸芯,“哔啵”响了两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衣裳落地的声音。

    无辜担了罪名的福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到底是谁在骂他!发泄完了,他还得给混世魔王五少爷喂饭。

    少年双手被反绑着,马尾被弄得乱糟糟的,此刻正在负气绝食,“你滚,我不吃,你把大哥叫来。”

    福禄心里叫苦不迭,“他有事在忙。”

    “忙什么?”王暄忽然来劲了,“她是我先看中的,大哥不能这么做,兄夺弟妻这是,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委实没什么能威胁王昀的,嚷道,“我去告诉芸娘!”

    福禄怜悯地提醒他,“芸夫人向来不管这些俗事,而且她性子柔和,要是使君执意如此,她只怕会反过来帮忙。”

    王暄冷哼,“芸娘作为大哥的妻子怎么没资格说两句了。”

    “非也,芸夫人并非正妻。”福禄纠正,“自十年前大夫人故去了,使君便无续弦的心思,这回说不定真动了凡心,谁能劝动他。”

    这些话非但能劝慰他,反而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王暄红了眼圈,“我不管,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这一个人,我也要娶她。”

    “五少爷,”福禄急了,“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你还小,你懂什么是情爱吗?”

    “府中并没有什么女子,你只是一时被姑娘家迷住了,要是想体会□□的感觉,立马修书回去叫芸夫人给你房中塞几个女子。”

    “人的一辈子这么长,你能保证只爱她一人吗,不纳妾不狎妓,不与旁的姑娘调/情,敬她爱她永远宠着她?”

    永远有多远,谁都不知道。

    “我可以啊!”王暄几欲落泪,“我的一生就这么长,说不定活过今日,明日就死了,我为什么不能争取我的夫人。”

    “你说的那些,我可以做到,大哥可以吗?”

    道旁惊起一排飞鸟,稀稀拉拉地扑腾翅膀飞走了。

    “可以。”

    “沈夫人曾于我有恩情,就算姑娘没有救五郎,我也是会帮忙的。”王昀闭目养神,“庆王做事狠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不止需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他身后的一大家族。

    阿蛮抱着小盒子,冷静道,“我知道。”

    王昀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复仇?”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他瞬间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是,还望使君成全。”

    她行三叩之礼,这回王昀没有阻止她。

    没想到他都三十有六,还能枯木逢春,王昀在心底自嘲了一番。喉间的痒意又上来了,他轻声咳了两下。

    “使君身体可是不适?”

    “老毛病了。”他不欲多说。

    二人共处一室,沉默相对,倒也和谐。

    “我家中共有姊妹五个,弟兄若干,嫡母一个,妾室若干。”良久,阿蛮开口,像在说旁人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荒唐身世说了出来。

    她想了想,还是把沈令妤那一截瞒下来了,知道的人太多,她便不好下手。

    “长姐嫁入京城,阿善夭折,阿真修佛,沈正书造的孽,全应到我们姊妹身上了。”她顿了顿,“苏氏也不是个好东西”

    “那个家里,我唯一在意的就是阿娘和阿善。”

    “说起来,阿娘和我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她也更喜欢沈令妤。”阿蛮再说起旧事,已经没了从前的不满,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起初也很恨,我觉得我不比她差,我也很好”

    “也是,又能期待什么呢,他才是夫人的亲女啊。”

    外头已经全黑了,月亮挂上了寥落的枝头,投下白惨惨的光华。车队并没有停,在路上多呆一刻,就有一刻风险,尤其使君这个身体,离不得药。

    王昀一直合着眼,阿蛮便以为他睡着了,转头说起连阿善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摸了摸手上的盒子。

    小气鬼,就当你也在这里吧。

    说到兴头,她手舞足蹈起来,沈意善这个笨蛋肯定不知道,自己刚回家的时候遇上了她生辰。她喜欢这个妹妹,可是没钱买礼物,那能怎么办呢,她偷偷穿了小柳的衣服,跑到厨房去跟小丫头商量,她帮她洗所有的碗,只要一个铜板即可。

    就这样,她在寒冷的冬月,洗了几旬的碗,十指生满了冻疮。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她凑到了给沈意善买礼物的钱。

    “笨蛋,下辈子你还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

    她抱着小盒子缩在角落里睡着,宛若那年姊妹同睡一张床,她和沈意善相拥耳语。

    片刻,王昀睁开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如泉水,温和又充满包容,起身将薄被盖在她身上,烛火映出二人相偎的身影,竟有几分缠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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