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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蕊,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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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阿蛮都跟着初蕊学规矩,她的底子不是很好,但胜在聪明,很快就能领悟到师傅在说什么。

    说话做事的规矩,已经学了七七八八。

    夫人说教书先生回家奔丧,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过来。

    “你说,父亲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召见我。”

    “小姐莫急,总会等到的。”

    现在是中场休息的时间,阿蛮一撩裙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石阶上,有点失望地听着府外的声音。

    最热闹的大街和她的卧房仅有一墙之隔,刚刚外面走过了一对母子,隐约可以听见小孩子想吃糖葫芦,阿娘拧着他的耳朵,外面传来叫声。

    阿蛮都能想到年轻的母亲生气的样子,眼冒火星,柳眉倒立,就像她想象中的母亲的样子。

    “小青,你来跟我讲讲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点到的小丫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老婆子打断了,她神神秘秘地四处张望,语带威胁道,“姑娘不可胡说,我们府里是不能管姨娘叫母亲的。”

    阿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这几日在初蕊的教导下,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被父亲嫡母好心认领回来了。

    “那又如何,我连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的权利也没有吗?”

    她被这些阴阳怪气的人搞得很烦,偏偏最近沈令妤天天来探望她,闹得自己每次都要装病,还不如在乡下呆得自在。

    那婆子还想再争辩几句,被初蕊及时制止了。

    “三小姐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都是清楚的。要是没事,就先退下吧。”

    婆子惶恐地低下头,“初蕊姑娘教训的是,是老奴逾越了。”

    院子里的人走得三三两两了,她才踱步到阿蛮的面前,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阿蛮不解地想抬起头,却感到额头上一片温热的触感,是面前的人在抚摸自己,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下又一下。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开口,正值太阳落山,在破败的院子洒下一阵金辉,静谧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是个很好的人,很善良,很温柔”

    阿蛮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母亲该是什么样,为什么会把自己放在村长家,这么久没来救自己。

    没饭吃的时候,她在想母亲,被于氏打的时候,她在想,冷了想,热了也想。

    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她懂得了世界上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母亲早就把自己抛弃了。

    阿蛮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有要哭的迹象。她倔强地抬起头,眼圈微红,细看之下能看见嘴角正微微颤抖。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逼视着初蕊。

    “那你说,她那么好,怎么不要我?”

    再怎么惹人厌,阿蛮也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始终无法摆脱被父母抛弃的噩梦。

    初蕊不顾地上的灰尘把她的衣裙弄脏,她蹲下身子和阿蛮的视线齐平。

    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语气,她轻轻抹平阿蛮紧皱的眉头,“想哭就哭,这里只有我。”

    她不想哭的,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气声。她怎么还会为这种无聊的人哭,那个女人要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自己现在也活得快乐,没什么好抱怨的。

    有父亲,虽然他从没来看过自己;有姐妹,虽然她看不起自己;有初蕊,虽然她经常罚自己,但还算有点良心。

    良久,一道压抑的哭声划破了院子里的宁静,风带起角落里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是无声的宽慰。

    初蕊紧紧地抱着她,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二人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我做的够好,她会为我骄傲吗”

    像是在问初蕊,又像是在问自己,不过这小声的呢喃很快被风吹走。

    坐在树上的二人看着下面的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这丫鬟竟是最大的变数。

    回到房间后,阿布收起嬉笑的表情,严肃地说,“爷,那叫初蕊的丫头好像知道些什么,会不会捅到夫人面前?”

    沈令妤嫌弃地脱掉弄脏的外衣,就像说要洗一件衣服一样轻快地说,“杀了便是。”

    “可是夫人把她当干女儿看,杀了会不会太显眼了。”

    二人出去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桌上的雨前龙井还冒着袅袅的白烟。

    “那就不杀。”

    阿布有点无语,太傅的培养方案是不是有问题,爷怎么好像越来越冷血残忍了,杀人被他说得像砍瓜切菜一样。

    说实话,他对那位初蕊还颇有好感,漂亮又冷静。

    沈令妤将桌上的茶一口闷了,正好解解渴,看见阿布还呆在原地,奇怪地看了他两眼。

    “有什么好纠结的,她想说,那就让她说了,野丫头也不敢信。”

    听她这么说,阿布就知道爷这是想好办法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她捶背。

    “左边点诶诶,右边,不是不是”

    等享受够了,沈令妤才嘚瑟地附在阿布的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

    太傅最近在考验她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解决阿蛮这个祸害就是她完成答卷的第一步。

    “这能行吗?”

    阿布狐疑的看着他,大逆不道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结果吃了几个爆栗。

    “就按我说的去做了,就算失败了,也有人兜底。”

    又过了十几天,满打满算自阿蛮来到沈府,也快过了一个月了。除了不怀好意的沈令妤,没人来看过她,哪怕是向来慈悲心肠的夫人。

    这日初蕊忽然被人叫走了,说是夫人叫她有急事。走之前,她把今日要训练的东西告诉阿蛮,认真嘱咐了一通。

    “小姐今日练习走路,不可怠惰。”

    阿蛮胡乱地点点头,自从那日后二人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至少初蕊说什么,她肯听,不管是勉勉强强还是心服口服。

    不就是走路吗,那些世家小姐还能走出花来。

    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认命般地把装了水的碗顶在头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不像是贵女走路,反倒像螃蟹上岸。

    定力最小的小青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感染了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们。

    “笑什么笑,不许笑!”

    阿蛮假作生气地冲她们大喊,没想到大家笑得更欢了。

    算了,生活已经够苦了,就算自己当个小丑,只要大家能开心就好。

    “爷,你说我们这么大费周折地对付她有必要吗?”

    阿布看着人群中的那个丫头跟戏子一样,手忙脚乱地取乐众人,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

    沈令妤今日穿了件蝶青的衣裳,乌黑的头发盘成发髻,显得她貌美又有灵气。

    这么多年夫人待爷的好,阿布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一句美人果然都是金银堆成来了,当初幸好没随国舅去塞外,不然哪有今日舒坦的日子。

    她随意地坐在树杈上,施舍给阿布一个冷眼,“如果不是怕节外生枝,我宁愿把她杀了。”

    忽然院门外面远远传来一阵阵大喊,“马厩走水了!走水了!”

    一众丫鬟婆子惊得手里的活计都掉了,也不管主子有没有命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闯出去救火。

    马厩离仆妇的住处进,要是火势蔓延,他们的棺材本一个子也留不住。

    原本吵吵闹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阿蛮也不恼,照旧把水碗顶在头上,练自己的。

    阿布硬生生地从她身上看出几分寂寥,不由得感叹这丫头真是命苦,遇到谁不好,遇到我们爷。但凡早生两年,也不必如此。

    “刘婶!刘婶!你走慢些!你刚刚同我说的是真的?”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靠近院墙。

    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阿蛮也慢慢停下自己的动作,侧耳倾听那边的动静。

    被唤作“刘婶”的女子唉了一声,显然是个老妇人。

    “我还能告诉你假不成!”

    那中年女子的声音变得谄媚而轻快,“哪里的话,谁能猜到那沈家二小姐不是亲生子呢。”

    “刘婶”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是,还有个更大的消息呢,我听人说,这真正的二小姐早被人换了,放到乡下去养了。”

    “是吗”

    “怎么不信,当初给沈夫人接生的产婆就住在梧桐弄,姓姚,你去问就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走到另一条大街的时候,朝大树上某个位置略一点头,两名老妇人就这么消失在人流中。

    “啪——”

    阿蛮头上的碗掉在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水溅了一地。

    她伸出手想把破碎的陶瓷捡起来,要是初蕊回来看见了,定是要罚她的,说不定还要加练。

    可伸出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晃得她看不清底下的破碗。

    几乎是神经质的,她拼命在脑子里重复这句话。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偷换她的人生?

    沈夫人,梧桐弄,沈令妤,产婆,姓姚,几个词语在她大脑里不停地旋转,忽大忽小。

    一瞬间的头晕目眩,阿蛮顶不住泼天的恐惧和震惊,脚下一软倒在地上,手正好按在了瓷片上,血流了一地。

    初蕊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饶是在镇定,也被红色的血吓到了,就像夫人难产那日流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

    阿蛮看着初蕊朝自己跑来,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初蕊,你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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