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这段戏从开始到结束，秦已随的感知意识极浅，就连片场演员们什么时候解放散场她都没能注意到。
手里握着的剧本原稿被一点点捏紧。
她重重喘了口气。
这真的是她之前亲笔定下的剧本吗？
关于谢起觉。
剧组同事们商量去搓一顿火锅，有人问过来时，秦已随可没有什么心情吃饭。
恰好这时向珏突然喊了秦已随一声，“秦编，你留一下。”
秦已随想起，向珏早上给她发的微信，说是要聊一下她给他新发过去的后几集情节的剧本。
她点点头，应声走过去。
“秦编，你昨天给我发的分集剧情，是认真的？”向珏靠坐在椅子上，皱着眉仰视秦已随。
“有什么，问题吗？”秦已随略微迟疑道。
有问题很正常，向珏和其他剧组人员经常聚在一起讨论情节，合理化脑洞大开，当场修改过很多剧情的细节和逻辑。
“谢起觉，你本子里最大的反派，这是毋庸置疑的吧。”向珏有板有眼地道，手指曲起敲了敲桌板，“除了男女主，后期最大的看点就是他了，这么重要的角色，你怎么能随意改动关于这个人物的大方向？”
这么明显吗……
秦已随默默吸了口凉气，“不是的导演，大方向并没有改，是关于这个角色，我想再刻画地细节合理一点。”
“细节个屁啊还细节，你有没有看网友的评论，重心是肯定得放在男女主身上。”向珏说着说着，停了一下，“哦当然了，我没有说反派不重要的意思。”
“本来谢起觉前期出场少，后面一个很重要的情节，司徒的阴谋，本来谢起觉是故意走进他的陷阱，两个人互相利用，你给改成了他是被司徒蒙骗蛊惑，画风和重心都变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偏离了原定的剧本大纲？这不是在给反派降智？”
秦已随也皱起眉，“我并不是在给反派降智，我这么做是有我的想法，向导，你可以听我……”
“秦已随，你后面的一些剧情走向我也看了，你这是打算给谢起觉洗白？你想搞反转？一个彻头彻尾十足的大反派，你给他洗白，那不是荒唐？当然了，洗白也是俘获人心的一种方式，但这要是结局，你敢担保网友能接受？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商量？”
秦已随一哽，“我没有想给他洗白，反派就是反派”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最近状态很成问题啊秦编，再回去想想，好好改改。好在现在网上的言论走向都是围绕男女主角的，而且最近一段日子主要给杜丝枝补拍镜头，给你的时间够充足了，我等你的新稿子。”
“要么老老实实按原剧情走，要么说服我。有想法是好，你这个本我是很看好的，看看网上的反应就知道了。如果真的爆了，秦已随你想想你自己以后的发展。不过就现在谢起觉这个人物，我很明确告诉你，不行。”
秦已随垂着眼睫，用力咬了咬唇肉，点点头：“我明白。”
“已随啊，你最近的状态大家都看的出来，我知道齐榆的事情你比所有人都难过……但是，这样下去不行，本来齐榆的事情对剧组就产生了很大影响，但你在创作这方面不能，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包括齐榆。”
“批准你这两天不用跟组，我有事会通知你。”向珏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关于谢起觉这个角色，你要写出什么争议或是矛盾，关乎到结局走向，这事你也得和宗灼商量商量，他啊演过不少反派，经验挺丰富的，你可以多跟他交流交流。”
到头来说，在向珏眼里，秦已随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编剧，有想法笔力是好的，但是欠缺的东西还很多，到底不成熟。
当晚秦已随坐在电脑桌前，看着被明确拒回来的稿子陷入了沉思。
犹豫了很久，指尖重重按在退回键上，稿件里谢起觉和费濛的对手戏被她整段删除。
目前只能等她脑子冷静下来再重新来过。
将原件保存后退出，她盯着桌面发了会呆，有些郁燥地狠狠揉了把脑袋。
对谢起觉的改动，的确的确是突发奇想，并且，出于私心。
可她的更改也并不是毫无依据。只不过，向珏无法接受，观众更加买不了单。
思考一通过后，秦已随忍着暴躁砸电脑的冲动，将桌面的原稿文件用鼠标拖动，直接丢进了垃圾桶回收站里。
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的状态是断然不适合改稿的，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恶循环的怪圈，现在暂时逃避的方法就是去洗个热水澡。
客厅外响起敲门声，秦已随刚脱下小衣服，听见铃声啧了声，草草披了件外套出去开门。
大晚上的，来人是江蓠，手里还拿着一小包行李。
“你怎么来了？”秦已随茫然道。
“什么我怎么来了，我的秦大编咱们之前说好了的啊。”江蓠无奈摇摇头，自觉将小行李塞到她怀里，自顾自进门，“我那个房子合租到期了，那破地儿离剧组又远，刚好我在你这借宿几天，我已经在你们小区开始看房了。”
秦已随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你要选我们小区的房？你看我像过得舒服的人吗？”
“不不不，你得有长远目光，这小区环境不错，位置又好，就是住房条件一般吧。”江蓠睇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开始开包收拾衣服，“而且我可是你助理，离你近些也方便。”
本来秦已随因为她的工作敬业心里还有些许感动，结果很快又听见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说不定哪天这小区凉了，我就成拆迁暴发户了。”
“”
秦已随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再多说什么，“行，那我接着去洗澡了，未来的暴发户。”
江蓠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在她起身时又狐疑地盯了她的背影一阵儿。
奇怪啊，平日里要是她说这种话，这姑娘早冷哼着炸毛，然后把她按在沙发上一顿收拾了，最近脾气见好啊。
该不是因为向珏受到打击了吧？应该不会吧，她可是秦已随，要是这点打击受不了哪能走到今天。
江蓠叹了口气，将收好的衣服放去了卧室，而后又将门重新关好去了客厅。
房间空无一人后，窗外马路上打着近光灯的车辆疾驰而过，窗门紧紧闭合着，置于桌面的剧本纸张轻缓翻动起来。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客厅里的拖鞋趿圾声由远及近，房门很快被打开。
秦已随颈处挂着干毛巾，随意地擦拭头发，坐回电脑椅上，微湿的手臂压着保持原样的剧本原稿，她暗暗叹了口气，鼠标点开回收站。
“已随，你那件常穿的大红色睡衣怎么不见了，最近看你不怎么穿，我还想借来常穿的，那件料子可舒服了。”
江蓠不知何时进的房间，在衣柜里搜索一阵无果后突然出声，吓了秦已随一跳。
“你吓死我了！”
“我看你房门没关啊，而且我出声了啊！”江蓠道。
秦已随起身走过去，也跟着在衣柜里找了找，“你说哪件啊？”
“就那件红色的嗯，上面还有白色蝴蝶花纹的那件。”
秦已随动作顿住，衣柜里真的没有那件衣服。
她缓缓直起身，点点头：“嗯对好像不知道被我丢去哪里了。”
“好吧我就是问问，上次帮你收衣柜还看见来着。”江蓠冲她摆摆手，“你继续忙吧。”
秦已随坐回电脑桌前，呼出口浊气，正打算老老实实将丢掉的稿子拉回来，视线却在触及一个名为【废稿】的文件时顿住。
她的印象里对以此命名的文件记忆程度为零。
鬼使神差地，她双击点开此【废稿】。
明明是处理文字内容的文件，打开却格外缓慢。
“秦已随啊！”江蓠本来扭头要去浴室洗澡的，不知怎的又突然绕了回来，这次还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不过嗓音却带着薄怒，所以又吓了秦已随一跳。
她忍无可忍地起身去开门，江蓠直接将一个塞满衣服的洗衣桶举到她面前。
“这么多衣服放在角落，要不是我眼尖还真发现不了，囤多少天了你。你们这些搞创作的是不是都这样，不拘小节忙到连自己的衣服都忘了。”
秦已随顿时语塞，“好像还真给我搞忘了，抱歉”
“不过算了，这样也显得我这助理还有点用。”江蓠自顾自说着，在一件很普通的睡衣兜里摸出来什么，递到秦已随跟前，“诺，你的东西收好，什么时候买的，还挺好看的，下次盘发给我看。”
说完，却久久无人伸手去接。
“看什么呢？怎么不接啊？这不是你的？”江蓠眉头蹙起。
秦已随恍然回神，摒着呼吸，接过那只熟悉又陌生的木簪。
簪身纹路无比熟悉，簪尾处却多出来一只玉雕的纯白色蝴蝶，栩栩如生，姿态蹁跹，仿佛下一秒，就要踩着她的指尖飞舞而出。
“我靠，这簪子细看真漂亮啊，这玉蝴蝶看着很眼熟啊，不会吧这玉真的假的，你找人定制的？！”
江蓠一再追问的话落到秦已随这儿，便成了阵阵耳鸣。
她盯着那只簪子出神，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敷衍江蓠过去，回到房间后，簪子被她紧紧握在手心。
刚在椅子上重新坐下，【废稿】文件几乎是同时加载完毕，跳出界面。
注意力被拉回，她凝神一瞧。
扉页只一行小字寄语：
——当我发现自己真正置身另世时，任何的慌乱无措都是无可必要的。那么从这一刻起，便是至高之神莅临嘈杂冗繁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