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瑶光正殿。
“本宫犹记上一次看见四小姐，还是霜降那日。今日细细一瞧，不曾想四小姐竟生得如此水灵精俏。”
坐于殿中的是元齐如今的周皇后，眉若轻烟，杏眸流光，一身凤袍，端的是典雅风华。
岁月一次在她脸上似乎难寻痕迹，眉眼间极为轻易地能寻到太子殿下的影子。
“承蒙娘娘谬赞，然萧予惶恐，不知娘娘今日寻我来究竟所为何事？”萧予行完礼，便有宫女为她赐了座。
“那本宫便直说了。”皇后略扫一眼她身旁模样面生的丫鬟，也不再绕圈子，“本宫略有耳闻，传言太子殿下与一官臣女儿颇有往来，本宫自是打听了一番，故今日寻了你进宫。”
萧予垂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
“娘娘怕是误会了，我与太子殿下不过一面之交，殿下温厚善良，对百姓人人亦如此。”
谨慎克己，她倒是平静得很，似乎生怕因为太子为自己招惹来什么祸端。
“你不必紧张，今日就当是陪本宫闲聊。”皇后垂眸笑笑，温声道：“在这深宫之中，本宫的心无一刻不是紧绷的。尤其是在太子渐渐长大的这些年，更甚。”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圣上操劳，本宫也只得尽自己的本分，为他分忧，故而多些年都忽略了楠儿，使他同本宫也并非亲近。”
萧予道：“这并非娘娘的错，亲不隔疏，更何况娘娘是皇后，也是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殿下会理解的。”
如果说萧予被召来未央宫是一场提笔的考卷，那么她面对皇后这位出题人，答出的便都是最为标准稳妥的答案。
萧予见过这深宫权利沉浮，面对皇后她不生畏惧，只是心中难测，这位皇后娘娘今日到底打的是何算盘。
皇后沉吟片刻，不知是在伤感什么。
萧予不好再多说，只得安静等着。
“你或许不知，早些年楠儿有个极其疼爱的妹妹。”
萧予眉头微皱，细细想了想，似乎听宫里老人提及过此事。
她试探着道：“……是，五公主吗？”
“嗯。”皇后笑起来极其温柔，比起顾折楠那笑面狐狸，似乎不掺半分心计，她柔声淡淡道：“萧予，你与我曦儿长得尤其相像。”
萧予低着眼，瞳孔却微颤几分，指尖不自觉地往内收缩，心中隐约盘算出什么。
她却不敢自乱了阵脚。
“娘娘说笑，萧予不敢与五公主并论。”
“本宫说你像便像。”皇后深深凝望着她，恨不得透过她，去寻得她心怜之女片刻也罢，“本宫在这未央宫中，没有一日不思念曦儿。萧予，本宫看见你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了许多。”
萧予毫无知觉地收紧了牙关，藏在袖中的手捏紧，呼吸也带着几分生硬的冷颤。
“娘娘的意思，萧予不明白。”
这萧予怕是想逼迫自己装作听不懂话的样子，只可惜，这一次她没能骗得了自己。
皇后温顺地笑起来。
“萧四小姐真是同我曦儿一般惹人怜爱。”
“我相信楠儿也定是如此，他思念妹妹，看见你便仿佛看见了曦儿，故而你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萧予不动声色深吸了口气。
“……娘娘。”
皇后打断她，眉目慈爱之色更甚，发自真心地感叹道：“萧予，楠儿对你倒真像亲妹妹一般好。”
萧予静静看着她，片刻后，也勾唇笑了下。
“太子殿下屡次之恩，萧予……自当感恩戴德，铭记在心。”
……
“本宫在这未央宫也时常乏味无趣得很，若是你不嫌弃，日后不必通报，本宫允你随时来这未央宫。”
“多谢娘娘。”
皇后撑着侧额，思虑片刻，似觉得方才的话仍有不妥。
“本宫自知你在萧家这年些过得不好，不过现在不同了，日后若是有人再欺你……”
“娘娘！”萧予闭了闭眼将她打断，面不改色，平静道：“萧予现在很好，劳烦娘娘挂心了。娘娘慈爱贤淑，太子殿下更是如出一辙，但萧予生来不幸，怕给娘娘和殿下招惹麻烦。”
“嗯……”对此，皇后却并未生出不悦，却是借着话头，将自己今日最重要一事抛出，“还有一事，本宫觉得楠儿也不小了，不能再安于现状，或许成个家能让他正经担起肩上的责任。”
“你于楠儿亦亲亦知己，不妨来帮帮本宫。”
萧予机械一般开口：“娘娘尽管吩咐。”
皇后指尖轻点桌角，沉吟道：“各家名门贵女看得本宫头疼，不若太子选妃一事，你陪同本宫一块儿挑选操办？”
“……萧予遵命。”
-
此时的长锦宫殿内。
“殿下，确定了。”小太监凑到顾折楠耳边道，“您的太子妃选秀，已经被提上日程了。”
顾折楠神色微凝地盯着虚空沉思。
“选秀倒是有些出乎孤的意料，不过母后最终还是找上了萧予，怕是晚些就要来孤这长锦宫亲自告知了。”顾折楠捏了捏眉心，摆手道：“罢了，萧予如何？”
小太监抿了抿唇，神色认真道：“萧四小姐……很平静。”
“不冷静倒是不像她了。”顾折楠无奈摇头。
“”
“一面之交，温厚善良，对人人亦如此？”顾折楠一字一句地念叨着，最终切齿道：“是要气死孤才满意。”
“殿下不必介怀，萧四小姐也是不得已而言之。”小太监又道。“倒是皇后娘娘，有些奇怪……”
“怎么？”
“皇后娘娘竟让萧予亲自操办您的选妃……”小太监再次凑到顾折楠耳边，声音比方才更低了些，“而且，我们手下的人发现……娘娘私下里见了……”
小太监语速很快，顾折楠的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
-
皇宫北阙，接送萧四小姐的马车，逐渐行远。
深秋的寒风吹掀窗侧的锦帘，萧予目无情绪地端坐着，任由寒意侵袭颈肤。
一旁丫鬟打扮的女子，将车上备的外衣替萧予披上，手停留在肩侧轻抚。
萧予终于有了些表情，扭头看着她，“已随阿姐，今日皇后此举你觉得意欲何为？”
明知故问，一向心冷的萧予如今也会问她这种问题了。
秦已随松开手，道：“皇后有无恶意暂且不说，她看似想与你亲近，实则不过是为断了你与太子的念头。”
“我与顾折楠无情无义，是她多虑。”萧予莫名松了口气，笑道：“何必要拿已故的公主说事。”
秦已随静静地看着她，冷不丁道：“或许，你与那五公主当真有几分相似。”
车内传来一声凉声轻笑，“如今我倒是连萧予都不能做了。”
萧府内院中，正传来一声声凄惨隐忍的叫喊。
看着跪在地上虚弱到下一秒就要晕厥的菖蒲，萧凌的贴身丫鬟后知后觉地瑟缩了下。
“小姐，还还要继续打吗？”
萧凌一脸看戏之色，悠哉地坐着，满目闲情，话语却寒凉至极，“打，为何不打？”
“打了才能长记性，叫她跟好自己的主子。做奴婢的终究是奴婢，再者奴随主性，卑贱低劣。”
“主子水性杨花，不守女德，与男人勾搭上，败坏萧家的名声，做奴婢的竟也如此不明事理，不予阻拦。菖蒲，你可知错？”
菖蒲咬着牙，脸色惨白，汗水从背上的伤口流过，疼痛难忍地颤声道：“我家小姐清清白白，菖蒲更不知错在何处。”
萧凌眯了眯眼，冷声道：“好大的胆子，青儿力道重些！”
“太后仁慈，宋侍郎老实明理，萧予这才逃过一劫。”萧凌眸光阴恻着，“不过这上头才刚派下懿旨，紧跟着萧予就被宣入宫中，皇家深宫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家主子能有几分顺利？再者，她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
菖蒲咬着牙，闭起了眼，因为疼痛已无力再出声为萧予辩驳。
然而很快，外院就传来了下人的消息，说是萧予回来了。
萧凌思索了片刻，对着青儿招招手，示意她停下。
“青儿，去替我迎接这位四妹妹，她今儿去了皇宫做了甚，我格外好奇。”
青儿领了命，忙不迭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行出内院，便迎面撞上了归来的萧予和秦已随。
萧凌算盘正打得出神，忽然被一声清脆响亮的掌脸声惊得陡然回神，蹭的一下便从椅子上站起身。
回头一瞧，青儿是被人打回来的，捂着脸满眼惊惧，极其委屈地爬回到萧凌身边。
不用想，始作俑者正站在她的面前。
一旁的秦已随迅速走到菖蒲身边，皱着眉将人小心翼翼扶起。
青儿那一掌无疑是打了萧凌的面子，她面色铁青，很快恼了一肚子火。
却见萧予目光麻木又空荡地盯着她，像是像是在看一具冰冷彻骨的尸体。
“萧予，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萧予极少在府上亲自动手，她看着乖巧可人，手劲之大在青儿脸上留下了个清晰无比的红印。
萧凌暂且不敢轻举妄动，出声警告道：“我告诉你，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大姐姐可曾想过，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人。”萧予寒声，语调微扬。
“够了！”说话间，姗姗赶来的大夫人冷眼一扫全场，毫不犹豫站到萧凌身边，道：“萧予，萧家与你也是缘尽了，你与宋侍郎不清不楚，若是换了别家姑娘，怎会活到现在。想必那宋书礼会真心待你，宋府也会是个好归宿，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呆在院中，等着迎亲的轿子吧。”
“大夫人，您怕是忘了什么？”萧予看着她道：“我们曾约定过井水不犯河水，我原本宽了心，只想待在我的院中安分些，但是这您就以为萧家这些日子的顺畅，是您打理有方又或爹爹官权所护吗？”
“我与宋侍郎的这桩好姻缘，少不了大姐的从中作梗，如今她又擅自动了我的丫鬟，您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萧予，不过区区庶女，你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吧。”不等大夫人开口，萧凌忍不住回怼道：“怕不是真每天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萧予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愿，“大夫人，我虽不愿与大姐计较，可萧家，我既能让它安生，自然也有本事将这一切化为泡影。”
“萧予，你好大的胆子！”萧凌微瞠目，身子抖着高声道：“你今日是仗着阿爹不在，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够了——萧凌，住嘴！”一旁沉默已久的大夫人，忽然喝道。
萧凌皱起眉不解，却还是乖乖闭了嘴。
“婚约是太后亲赐，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太后又或是宋家那边，怕都是不好交代。正如大夫人所言，我很快就不是萧家之人了。”萧予说完，重新看向萧凌，微笑道：“不过大姐姐也别高兴得太早，今日之恩，四妹往日必倾力相报。”
“萧予，你敢——”
“萧大小姐，还是多保重自己。”眼看萧凌已经有些失控，秦已随扶着菖蒲忽然出声打断，“飞上枝头的美梦究竟是谁在做，大小姐可千万小心些，枕头底下的那把刀可别最终扎向的人是自己。那死去的芍药，该有多难过。”
萧凌霍然喉中失声，惊魂不定地看向秦已随，脚下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