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话说完,谢起觉便迅速低下眼,几口就将这碗里的甜汤消灭了干净。
秦已随在跟前看着他喉结一动一动,脸几乎都被罩在了碗里。
喝这么快做什么,估计连个味儿都没能尝出来。
直到谢起觉扣下碗,再度抬眼时,他看见秦已随意味不明的目光。
“我还不至于栽在一个姑娘手里。”他将视线重新落到书上,为刚刚的话辩解道。
“那是自然。”秦已随弯了下唇,语气自然又顺便道:“将军觉得味道如何?”
“秦姑娘难得早起做的东西,自然甚好。”很诡异的,谢起觉竟也抬起头,对秦已随皮笑肉不笑。
在自己这张唇红齿白的少年面容上,用唇角扯了个古怪的微笑弧度,“秦姑娘有这么好的手艺,不如以后便安心留在我这院中,别再去那萧府了。”
“将军既然插手此案,那我与萧四小姐商讨案情,自然也是在帮你。”秦已随顿了顿,“不过,你似乎对萧四小姐意见颇深。”
谢起觉将手中书本翻动一页,语气凉薄,“本将军未曾将她放在眼里,何来意见。”
“如此便好。”秦已随点点头,将他的碗重新收置回来,“既然将军喜欢这甜汤,那我便每日做了送来。”
谢起觉余光瞥了眼她收碗的动作,将身子微微侧了个角度,看着书本道:“不喜欢。”
“好的。”秦已随答得很快,完全没了脾气。
“……”
“随便你。”
他莫名其妙又冷冰冰抛下一句,秦已随连回应都懒得回应了,似乎今日来送汤只是为了敷衍地完成一下任务,就当是对那些俸银的报答。
若是换了常人,怕是早拿着这一大笔难以估量的银子跑了。可她要真这么做了,那才是傻子,哪怕谢起觉与她无仇无怨,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天涯海角都能派人追杀到你。
拿人手短,那她便再忍忍。
秦已随迅速出了书房。
谢起觉昨晚去她房中那一遭,理由傻子都知道定非他所说的那样。可她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发觉自己有或缺或多什么,那么谢起觉到底是去做什么?
今日对她也与往常无异,难不成真的只是去她房中试探一番?
院中另一侧,默默守在远处的谭漆,看见秦已随面色平静地将东西端走离开之后,他才抬步去了书房。
刚踏进门,脚尖便踩到了一本因为被丢弃在地而翻开的医书。
谭漆抿了抿唇,将脚下的书本捡起,用袖子擦擦干净,放回书案上。
“将军,正如您所猜测,萧家果然水深,那萧四小姐心机颇深,这两年萧家的动乱,都是她一手策划,此女实非善茬。”
此番查探,谢起觉早有预料,只凉声道:“也难怪顾折楠高看她一眼。”
谭漆默认地点点头,又试探着问道:“那将军……适才,可与秦姑娘商议过了?”
谢起觉表情敛的很快,皱起眉重新翻起书,闷声道:“与我何干。”
谭漆若有所思,知道自己再问就不礼貌了,只得安安静静退出书房。
这天秦已随真的安分地呆在了太尉府,哪都没去,甚至翌日仍然遵守了自己给谢起觉许下的承诺,在午餐前为他在厨房备甜汤。
谢起觉闷在书房整整一日多。
“谭漆,这封信给太子送去。”他将自己亲笔列的信密封完整,递给谭漆。
谭漆在一旁早已等候多时,将信收好后,又迅速凑到他耳边,一阵低语:“将军……皇宫传来的消息说是……”
“知道了。”谢起觉的表情起了丝微的变化,静了片晌,他忽然抬头问道:“秦已随呢?”
“秦姑娘正在厨房为您煮汤呢,不必担心。”
眼中隐约闪过什么,谢起觉敛下眼睫,藏住情绪,只闷闷冷哼一声。
“她倒是殷勤,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谭漆应声再度退了回去,本是打算先替谢将军送信,刚好又路过后院厨房,便想起书房时谢将军的表明,想着还是耽搁一会儿,替将军去催催秦姑娘。
他下意识摸了摸放在胸口尚还在的信封,大步进了厨房。
此刻的秦已随,早就不在了厨房,她做好了甜汤在去往谢起觉书房的路上,收到了萧予派她手下过来送的信,书信上言辞似乎还挺急迫。
秦已随便只好端着案盘,先匆匆回了自己卧房。
想着赶快换身衣服出府,刚打开衣物箱,她便怔了下。
不是她太过敏锐,是这衣物箱里的衣服比之前摆放得太过整齐,她实在很难不注意到。
秦已随茫然又警惕地轻微翻动着这些衣服,翻着翻着脑海里便想起了,那晚在房中遇到了谢起觉,那个时候他的位置恰好离衣物箱很近。
想法一出,秦已随眉头便拧起,翻动这些整齐的衣物时也迅速又仔细了些。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都将这些衣物凑到鼻尖嗅了嗅,并无任何异常。
直到秦已随半信半疑挑选了其中一件穿上,腰围手臂等各个地方的尺寸,才让她感觉到了不对。
这些衣服的尺寸被人改过。
秦已随看着铜镜里的人,心中泛起一股莫名情愫。
她转头望向桌案上的那碗甜汤。
……
半个时辰后,谢起觉原本以为早已出门的谭漆,却突然回到他的房中。
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正欲开口,谭漆却抢先一步道:
“将军,秦姑娘……出府了。”他偷偷抬眼望向谢起觉,“方向应该是萧府。”
谢起觉沉了口气,也并未有太大情绪。
“派人跟着。”
谭漆走后,谢起觉将书房被翻乱的药籍归整完毕,他便去了秦已随的卧房。
推门而入,映进眼帘的便是桌案上摆放着的甜汤,早已没了半分温度,不凑近很难嗅到恬淡的香气。
他转了转头,又看见角落里被翻乱了的衣物箱,恍惚中还能望见一人,在房中各处踱步的场景。
整个房间留下了某个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痕迹。
谢起觉回头望向屋外树干上挂着的几盏灯笼,随风轻晃着,不若黑夜,甚至似乎再也亮不起半点微芒。
就如那匆忙的痕迹,带着再也不会归来的果决。
—
萧府。
菖蒲惯例领着人,去了府中偏院,“小姐,秦姑娘来了。”
二人近几日如此的见面早已习以为常,落座后开始了谈话。
“已随阿姐可听说了皇宫的事?”萧予问道。
“幽州城出事了。”
虽然不确定具体时间,但秦已随料定,幽州城一案应当在近几日就会被揭发提上日程。
萧予道:“幽州刺史与盐商私通,贩卖余盐,剥削漏税。销盐的流通一向由朝廷把控,元齐律法明禁灶户私煮、私贩、典卖草荡。偏偏有人顶风作案。”
“区区刺史竟有如此通天本事了,这事情指向是越来越明了了。”秦已随淡淡笑了下。
“已随阿姐同我想的一样,他上头定是有人担着。”萧予眼神坚毅肯定了几分,“如今战事吃紧,销盐收入对保证边防粮饷、战马之需,以及河工、赈灾等紧急费用,都起着重大作用。而今被手底下的人揭发,闹到了凉都城,那可是踩在了皇帝的脸皮上。”
“对了,谢将军这边……”说到这,秦已随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张信纸递了过去,“阿予自己看吧,这是我看见他今早写过的单子。”
萧予略一扫纸面,神色渐凝,“此毒至阴至寒,生服必死无疑,死者中毒迹象延缓,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这几位药,皆只出产幽州。”
她皱起眉,“不会这么巧的。”
“看来这幽州城有必要回去一趟了。”秦已随坦然地接话道。
萧予脑中一闪而过什么,难得有些情绪过激地拉住秦已随的手,“我阿娘可与幽州城有何牵扯?”
“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的半块玉佩吗?那就是……”
话还未说完,秦已随便被屋外一道慌忙的女声打断。
“小姐小姐,不好了。”菖蒲是跑进屋的,脸色都因为急切涨红了几分,她喘着气道:“皇宫里来人了,点明传唤小姐你。”
萧予站起身,“来的是何人?”
菖蒲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平湘郡主!”
秦已随脸色微变,人却仍冷静地坐于木椅之上。
卫卿绾比她想象中要心急,居然来得这般早。
几人赶去正厅前院的时候,卫卿绾身后跟了一大帮子人,阵仗何其之大,把萧府一大半的人都传唤了出来。
萧予他爹并不在,只有两位夫人和其余几位嫡出的阿兄阿姐,此刻都界限分明地站在另一侧,神色各异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两年萧家吃的苦可不少,太多次是因为萧予这个扫把星,不知道这次又因为什么,皇宫里居然派人下了懿旨。
卫卿绾轻咳了声,以作控场。
满院子人纷纷下跪。
“萧家萧予听旨。”
卫卿绾将懿旨揭开,余光欣然自得地瞟了眼伏首跪下的萧予,继而念道:
“奉太皇太后慈谕,太常公四女萧氏,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咨尔萧氏阿姊,与廷尉侍郎情投意合,太后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兹特以指婚廷尉侍郎宋书礼,责有司择吉日半月后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