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程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在谢起觉视线扫过来之前,又很懂事地憋回去了。
秦已随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就等着谢将军的好消息了?”
“秦姑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谢起觉手掌撑着案板,低下脖颈,凑近秦已随道。他足足高了秦已随一个头,又是这般姿势,实在压迫感十足。
程拘默不作声退出了这俩奇才的对峙现场。
“你的确很聪明,但还是那句话,请问在下凭什么信你?”谢起觉冷淡垂着眼睫,鼻尖几乎抵到秦已随的,像是想凭惯用的注视之法将她吓住。
对这反派小混球知根知底的秦已随,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冲他莞尔一笑:“谢将军,我不是把谭漆给您带过来了吗?该怎么做,您不是很清楚?”
“我们说了这么多,不管是不是真的,哪怕冒尔顿军没有打算夜袭骥山,或是已经跑回了境北大本营,都值得您一试吧?”
秦已随一字一顿道,“除非谢将军您打算……置军营的战士和泷郡的百姓于不顾。”
程拘在一旁虽然听得迷茫,但这句还是听懂了,吓得连忙插嘴,“秦姑娘慎言,这倒还不见得。这家伙只是天生疑心比较重,你见谅。”
秦已随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锁着谢起觉,冷静道:“最开始,审你们也审了,身上搜也搜过了,这么几天我也是安分守己,干了那么些苦力不说,我还受了伤。若是我心怀鬼胎,我大可不必忍着伤痛,还不远万里跑来蛊惑冀营军心。
怎么,元齐境内谁懂丹勒之语,哪怕远在万里,都要被不分青红皂白强行逼供成异族细作吗?分析到现在,我到底是不是细作,谢将军你当是最为心知肚明的。”
谢起觉抿了抿唇,不语。
当真巧言令色。
“您若还是不信,大可先按计划行事,出了问题再处置我也不迟。”
秦已随叹了口气,别开脸,“时间紧迫,我倒是无所谓了。谢将军大可不按我的计划行事,想起兵继续深入境北,我绝不阻拦。”
嗯,还很会威胁人。
谢起觉带了一部分人马和谭漆按照计划回防,程拘保守起见暂时先留守此地。一来以备不时之需,二来是等那部分所谓的援军,做好陷阱守株待兔。
临行前,谢起觉叮嘱程拘:“看好她。”
程拘:“……”你能不能快点儿走?
……
按照舆图路线,西南而下,部分冀营军浸在墨染般的黑夜中全速前行。皎月逐节攀升,穿过一缕缕微云,境北的连绵山野之上,砸出沉闷不绝的马蹄声响。
行至半路,谭漆带一众人与谢起觉马兵分两路,目标直奔骥山营地。
其余人原路加速前行,直至朔安山脚下,抬头便是险峻高岭的巍峨山脉。
此间万籁寂静,道旁荒草丛生,冷月悬空,银辉顺着深秋冷风呼啸,毓毓有声。
谢起觉微眯了眯眼,感受到山涧内恰似无人,他驻马回缰,一身精甲战袍将人衬的冷戾挺拔,焉有撕破浮云之势。
众将依次下马。
“上阵,迎敌——”
满山清一色的铁甲战士背负强弓,往山尖之上以迅雷之速伏击前行,每一步都似立于腾云之上,头顶便是霞光万道。
-
半个时辰后,冒尔顿率领一众骑步兵,总算是行至朔安山深处。
“王上,我们已经深入朔安,不妨先停下休息片刻。不必急于一时,叫人打探一番才为稳妥。”
手下人刚建议完,冒尔顿闻言大怒,“愚蠢!前方不出百里便能冲破骥山密林!那冀营军应当早就发现了不对,深入搜查一阵无果,那必然是快马回防!”
话还未落音,他便直领众将停下马步,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气氛的诡秘,朔安两山的风向对比之前明显不对。
冒尔顿抬起的手还未放下,手下在他身侧,忽而目光悚然道:“王上!快撤——”
最后一字未能出口,猝然人潮涌动,两山之上密密麻麻冲出包围的冀营军,阵仗像是如雷鼓声,霍然作响如滚滚惊雷。个个精锐悍勇之士手握的是胡人之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一息之间,胡人士兵皆骇然,战马嘶鸣,兵戈林立,被困于两山之间犹如鹰隼逮捕的猎物。
箭弦铮铮,如急雨破空,密密麻麻射入山间之中。
两边山地实在崎岖险峻,上面人攻不来下面人上不去,冒尔顿很快发现这个破绽,他高举长剑要挥破天际,冲士兵喝道:“毛头小子,跟老子玩弓箭!不用慌张,给老子杀回去!”
丹勒的旗帜在队首高举幡动,很快被横飞射出的箭矢扎得残破不堪。
山巅之上,少年儿郎缁衣玄甲,静静站立,几乎要融入黑暗。黑亮柔软的束发来回轻晃,微沉的瞳孔里禁锢了一头即将破笼的野兽,睥睨山涧,冷傲清孤又盛气凌人。
他缓缓拉动手中箭弦,鹰眼一息之间锁定猎物,故而寒光乍现,杀意勃/起,赤血峥嵘也不敢阻拦。
视线直转而下,一支破甲箭矢射向寒潭,避无可避,精准迅疾地命中冒尔顿的胸膛,距心脏仅一厘之差。他惊愕又骇然地捂住流血的胸口,直直地倒下战马。
恍然的视线之中,置于云霄的那位栖芜将军眼底只剩淡淡的平静,有如暴雨黑夜的逆行者。
周围手下顿时哄乱成一团。
倒地的冒尔顿仰视山巅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剩下的便都是恨恨的不甘。他满腹怨气地咒骂一声,粗粝的手掌用力抹去嘴角的血渍。
“我族将士听令!都看清楚,冀营军的人除了那个毛头小子,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他们杀不了我们!!”
“老子还没死呢!但你们,不想死在元齐大军剑下的,就给我杀回去!”
“杀——!”
冒尔顿军的士气很快被重新点燃,个个叫嚣着要将冀营军的将士们斩尽杀绝。
正如冒尔顿所言,比起他方,冀营军的将士们的确不善弓箭,很快弱势便显露了出来。
冒尔顿被手下人护在身后,露出一丝得逞笑容,畅快自得地望向那位元齐将领。
“王上不好了!!骥山营地方向,有冀营军从前方包抄过来了!”
冒尔顿脸色骤变,忍痛猛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王上,大不了我们背水一战!族人们誓死追随嗤炎王上!!”
阵阵响亮马蹄声遥遥传来,扬起一路尘埃漫天——是及时赶到的冀营后援军。
夜渐渐明了,为首那人清隽样貌点点清晰,他勒马而停,身下战马昂首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谭漆亮声喝道:“阏氏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话落音,军队里被擒出来一名衣着粗糙,打扮也潦草不堪的异族女妇。
她是冒尔顿唯一的妻子。
冒尔顿军逐渐沉寂下来。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谢起觉别开视线,眼眸微微眯起,望向远方天际。
黎明真的来了,一点晨光倏然刺破天际,俄而照亮整片朔安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