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95.017区的早晨
2月12日凌晨五点。
睡不着的可不只是年轻人。
坐在轮椅上的人大摇大摆地穿梭在区长大楼的走廊中，他几乎在每一个门口都停留、观察，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他嘴里叼着电筒，四处张望。
区长的办公室朴实无华，这很正常，南宫月是整个莫里托亚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脑，而且出身寒门，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因为是在灾难后新建的大楼，很多东西都是后来人做主，区长办公室并不大。对面靠墙的是实木的桌椅，两边是文件架，门口摆着两盆长青的植物。
青鬼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向前走，每一件新东西他都会触摸看看，那些密封的文件袋也不例外，他不会打开，但是会摩挲着感受指尖的触觉。
光芒扫到桌上的一个相框，青鬼将它拿在手里。
那上面是五个人的合照，三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个女人。青鬼努努嘴，他发现相框底下还藏着一张照片，正当他准备拆开相框的时候，灯亮了。
南宫月回到了他的领地，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到一起。
“好久不见！华德！”南宫月走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青鬼”。
“是余华德！”青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敲着南宫月的后背，那是他六年来受的委屈。
南宫月拉开怀抱，看着这位阔别的老友。他已经剃掉张扬的头发，头皮上只有一点点黑色的发茬，衣服也换成普通的休闲衬衫。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青鬼的脸上布满皱纹，他们明明是同龄人，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两辈人。
太久没有相见，两人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
青鬼还是从相框里抽出那张被藏起来的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妇女，烫着小卷发，要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必然是身材了。
上面宽下面窄，立着像圆规。但就这幅模样，青鬼仍然能从中窥得一丝熟悉的英气。
“这是戴凤霞？她怎么长这样了？”
南宫月把一根凳子拉到青鬼旁边坐下，解释道：“她之前……就是执行任务那次伤到腿了，之后养好了就这样。”
南宫月在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已经尽力克制，但很显然敏锐的青鬼不会那么容易被骗过。
那个男人嘴角挂起斜斜的笑，露出一点点牙齿，他就那样盯着照片愣了两秒，然后叹了口气。“罗永要是知道戴姐变这模样了，怕不是要悔死。”他说。
“他早去长眠了，哪管得了这些。”南宫月接话。他的目光也停留在五个人的老照片上：罗永、陈晨、余华德、戴姐，还有他自己。那时青春年少，不曾畏惧过风险，现如今已有两人和大家永别了。
南宫月调整好情绪，但仍无可避免声音的哽咽：“你见到那孩子了吧，陈晨，他是好样的。”
“都是些孩子。”青鬼把照片放回去，又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支香烟，南宫月帮他点上。
抽了几口之后，青鬼把烟含在嘴里，也不用手扶，烟头就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上上下下，用火花在空中画圈。
“蓝色那边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这边肯定也收到消息了，不过有一点我没说。有个叫叶华锋的，是那小子的手下吧？这半年来天天在流放之地晃悠，鬼佬里面有人找上过他，没啥后续发展，这总是不寻常，诶，你们什么看法？”因为不能大幅度张口，青鬼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
南宫月皱着眉查了查资料再答复：“我知道叶副队长……难搞。性子上太懦弱了，三十好几的男儿见不得血……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共鸣者，想不到是怎么沦落到你那里的。”
青鬼把烟取下来，抖落灰尘，又砸吧砸吧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南宫月啊，你这个笨蛋老是搞不清楚事实。我都来你老家了，怎么还当我是地下的人呢？卧底都是一次性的，走了就是废了，用完就得扔。”
x
上午七点。
田诚一下子变得疑神疑鬼的，甚至常常对着手环发呆。
小队长有时会问他看到了什么，他也只是摇头。
这么多天的相处，陈晨已经熟悉田诚的脾气了，“预见”之后看着什么东西发神，就说明那玩意在不久后会有重要作用。
可是当初臭臭熊留下的手环还能有什么作用呢？连定位系统都没有，只能显示生命体征的数值，除了确保目标人物还活着，还能有什么用呢？
陈晨看不懂那些，这段时间完全把手环忘了，也就老田还惦记着了。
老田一直是沉默的，不过这一天吃着早饭，他忽然问陈晨：“小队长，你能把手环取下来吗？用你的能力将它们顶出来？”
“你这在说什么？那个熊不是把它与神经连接了吗？平时也没有影响，顶出来做什么？”陈晨嗦着面条，手机里还在放短视频，他刚看到一个独立建模师做的个人动画，水平相当不错。不过他其实也就看个特效，不需要体会剧情什么的。
田诚难得睁大了眼睛，眼神颇为无辜，接着他提到下一件事：刚刚收到消息，一群耗子在城北荒区聚集，慢慢向城中方向涌动，他们的诉求是回到城市。
耗子，又是他们。在之前的行动中已经敲定了他们与pap之间的联系，但区长办公室没有派人去处理这些问题。毕竟已知问题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沉冗的都市现代化问题，一方面是激烈但数量稀少的极端派，但凡长了个脑子都知道该怎么化解矛盾。
克雷恩被捕，并且交给蓝色那边审出不少信息，现在各方面做足了准备……而耗子，可以说是没能力去管，也可以说上头觉得不需要管，这些可怜的小耗子被放了回去。
现在的问题是，按照各方给出的信息，被pap污染的耗子们是抓得七七八八了，而这些聚集在一起闹事的，都是些普通人。
那么在怎么处理这一类人的问题上，就值得区长办公室好好抠一抠后脑勺了。青鬼那样的人不会少，一个处理不慎这次的耗子闹事就又是一个可以被说道很久的事了，毕竟怎么说？他们虽然不是公民，但他们是人，这涉及到人权，有的是做文章的地方。
除去以上总署和区长办公室应该思考的问题，田诚所想到的是另外一些“小事”，就比如这个和克雷恩口供中契合的日子。
是啊，蓝色在做准备，警署也在做准备……但他们的准备是什么？无外乎维持治安、减少平民伤亡……有一个问题一直被遗忘，就是pap的人到底想要什么？
引发大灾变？怎么做到？
短短几天时间17区的通讯、能源线路全部建成新的临时点，而且有了之前的经验，pap的人如果想再破坏可就不容易了。
所以这么多天的时间里，pap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们的破坏被全部修复，吸收的人才全部走散。
田诚可太清楚大型机器的弊端了，到现在为止没有人领导过特别激进的行动，哪怕像白面那样怀揣着怒火归来的人，行动也在得到一点点甜头后被叫停，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人担责啊！
pap在暗处行动，田诚从来不觉得他们愚蠢，从来不敢小瞧他们，他一点都不相信那群鬼佬只是安安分分来旅个游。
到现在为止pap唯一的收获就是得到了夏安，那又如何呢？夏安特殊的体质确实能够吸收数倍于普通共鸣者的红石能量，可那与大灾变的所需相比简直芝麻都不如。
聚集一群普通人游行不能帮助他们搞大事，白骑士部队才是抓捕pap的主力，耗子交给总署就行了，甚至总署可以把这事儿交给志愿者。
没有更多的行动，没有更多的收获，而看上去pap的行动照常举行……2月12日，今天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道无法立马解开的题，时时刻刻困扰着田诚，“神”也什么都没说。
他忽然迷茫了，从理智出发，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承担责任，这就是最好的做法……可他并不那么在乎理智，一直都是——那么他该做些什么呢？
想到此处田诚抬眼看了看陈晨，两个人正好对视。
陈晨嘴里的面掉进碗里，他狼狈地去捞。
已知田诚并不是一个没有表情的面瘫，但陈晨必须得承认，这是他第一次对田诚的表情感到害怕。那张脸完全收起笑容，五官过于精致的缺点显露出来，脸上留白太多，然而那双眼睛里，波浪汹涌，直击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