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残局六

    段闽出来时，凌商正坐在窗口和站在窗外的袁谷说着什么。

    首先是袁谷看见了他，抬起手来，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小闽，昨天休息的怎么样？”

    这句话无疑踩在了段闽的雷点上，自从进入异世之后，段闽从未焦躁到无法入睡，昨晚他却失眠了。

    “还好。”段闽轻轻地揉捏了一下眉心，他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灰色，不是非常的明显。

    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段闽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刚走到门口的位置，凌商却忽然喊住了他：“小闽，你怎么想的？”

    段闽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什么？”

    “走还是留。”凌商又问。

    段闽没回应，静静地看着凌商。

    原本已经商量完了事情的袁谷本来打算离开，但听闻此话，却又立刻停下了，从窗外探头进来盯着段闽看，一脑门的疑惑：“什么走还是留？”

    不过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袁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心塞。

    良久。

    “你觉得呢？”段闽反问凌商。

    凌商的喉结动了动，他直觉段闽不会离开，但现在却不敢确定了，虽然小闽是心有大义的人，但他同样也是有选择的人。

    他没有选择去直接回答段闽的这个问题，而是道：“给我十天的时间，再帮我办一件事情，办好之后……去留随意。”

    当然，凌商最希望的还是段闽离开。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分出心神来顾及他了。

    段闽的嘴角讽刺地弯了一下，目光落在凌商的身上，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来：“什么事情？”

    没有反驳，就等于默认。

    凌商口腔之中泛着一抹淡淡的苦涩之意，看来小闽是想要离开的。

    也对，趋吉避凶，人之本性。

    “过两天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后，我会告诉你的。”凌商顿了顿，表情有些深沉，令人不太能看得懂，“放心，绝对是你擅长并且不会伤害他人的事情。”

    段闽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对凌商的话一如既往的听从，甚至没有心情多问两句。

    两天的期限到了，段闽再次走进了凌商的房间，走进了那扇发着光的门内。

    无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决定，但从门里出来的时候，段闽的身上并没有多任何东西，他的神色也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老树的状态一下子倾颓。

    大半的树枝干涸，落叶簌簌落下，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众人站在树下，齐刷刷地朝着老树的方向，没有人离开，更没有人开口。

    凌商站在首位，左右两边分别是袁谷和霞姐，段闽带着郁舟以及两个小娃娃与狌狌站在第三排，在他们的后面，就是其余的幸存者。

    人数不太多，大人和孩子加起来也才二三十人，每个人都非常沉默地盯着老树。

    有些人是自己从小就在老树的庇护下长大的，乍然离开，脸上都挂着茫然与不舍，他们不知未来会面对什么，更不知前路在何方。

    老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最后凄凉的模样，劝了半天，还是没能把人劝走。

    凌商是打算给老树处理后事，袁谷也坚持。

    可老树却认为它更应该遵从自然。

    “我生于此长于此，有幸庇护了你们一段光阴，从此以后，魂归太虚，也只不过是留下这么一颗空壳子而已。”老树淡声说，“空壳子有什么好处理的？”

    段闽抬头看着老树，这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已了无生机。

    凌商保持了沉默，但他的沉默反而是一种坚持，他向来如此，或者说正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凌商很习惯不将所有的东西都说出口，习惯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在茫茫的大雾之中寻找出路。

    老树几乎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庇护了他们几代人，这些恩情其他人可以当做理所当然，凌商却时刻铭记在心。

    他不能容忍老树离开时，是独自一人孤零零的上路。

    老树无奈之下，只好叹息了一声。

    片刻后，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从树中走出来，他个子比凌商低，走到凌商的面前，对他微微一笑：“那我用这幅样子，陪你们走一遭。”

    老树不能走太远，只能走到峡谷的边缘。

    一路上，众人都十分的安静，尽管已经走得很慢了，但还是来到了峡谷口。

    老树站定，他用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对他们说：“走吧，我看着你们离开。”

    凌商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走过来，十分大力地拥抱了他一下：“老树，再见。”

    “是再也不见。”老树坦然地笑着。

    凌商拧紧了眉头，面庞刚毅的扭过头去，不肯再看老树淡然的脸，尽管觉得违和，但他还是说：“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我的父亲。”

    老树带给凌商的，不仅仅是陪伴，还曾经教给了他许多人生智慧，如师如父。

    “你长大了，以后就自己闯了，我也要去找我爱的人了。”老树轻声叹息一声。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在几乎消失之前，他看向了段闽，说道：“小闽，别忘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