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质问六
“小甜！”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冲出天际。
眼前是黑的，鼻息前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身后的胸膛温热，耳边响起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胸腔里却一片冰冷，似乎身置于冰冷的海水里，沿着经脉逐渐蔓延至全身。
“凌商。”段闽的声音有不自知的颤抖，他抬手，抓住了挡住自己眼前的那双手，没有扯开，自欺欺人地问，“小甜呢？他怎么那么不听话？”
话音一顿，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泪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他努力弯了弯唇：“这句话不能让他听见，他会更伤心的。”
他的声音趋近于平静，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将余下的眼泪逼了回去。
掌心被睫毛划过，被泪水打湿。
温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寒意逐渐蔓延掌心
凌商换成单手捂住段闽的眼睛，捏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彻底地拥他入怀，长久的沉默之中，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无济于事。
斯人已逝。
场面凄惨接近于恐怖，即便是背过身去，段闽也看到了被炸开的蟒蛇尸块，食人花了无生气的尸体，硕大的花骨朵已经没有了，只有两片叶子枯黄卷缩。
空气之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郁。
“我们回去。”凌商的掌心轻柔地按压着段闽的后颈，他首次征询意见，“小闽睡一觉好不好？”
段闽眼睛一眨不眨，将眼前的场景硬生生的刻入脑海里，他摇了摇头，从凌商的怀里出来：“不用，我受得住。”
他不是脆弱的人，人生大起大落几次，又被迫出现在这里，他尚且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只是……
这一刻，这个时代的残忍，才被彻彻底底的揭示在他的眼前。
段闽没有转身，没有去看身后场景，他按照大概感觉，指了指郁舟三人藏身的山洞，疲惫道：“郁舟他们被我藏在山洞里，带他们回去吧。”
话音落地，他朝着酆都城走去。
一路惨状不再赘述，但却让段闽的心不断下沉。
他隐约明白过来，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一直回到老树下，看到浑身染满血的狌狌，看到霞姐，以及满地的鲜血。
段闽闭了闭眼睛，走到了老树的面前。
与初次见面时的精神勃发不同，此时的老树，枝叶黄了大半，树下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干枯的落叶，俨然已进入生命的凋敝期。
他把手放在老树粗壮的树干上，只察觉到这棵树的生命力近乎于无。
身后有错落的脚步声传来。
“先休息一下吧。”凌商沉声说，“小闽，你身上的伤，让我来帮你治疗。”
段闽的脊背挺直，他抚摸着老树粗糙的树干，好似没有听到凌商的话，始终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天空很蓝，血腥味散去许多，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周围的人四散开来。
凌商始终站在段闽身后未动，眉宇深深蹙着，喉间溢着甜腥味。
“小闽。”凌商沉声开口，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你现在还想离开吗？我送你走。”
段闽的脊背挺直，他勾了勾唇角，讥讽地问：“凌商，虚伪吗？”
用‘血契’强行将他留下来，带他走一遭‘凌霄宝殿’，又让他亲眼看到种种惨状，凌商一直以来，赌得就是他的心。
赌他会心软，会留下来，赌他心甘情愿会帮忙。
所以，一直以来，凌商对他的‘照顾’也有了解释。
不过是有所图罢了。
凌商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将所有的解释都吞了下去，良久之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麻烦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段闽说。
身后迟迟没有传脚步声，说明人还站着。
段闽有些烦躁，他带了点脾气地说：“不走？”
凌商没有回答。
段闽自己转身，朝着峡谷走去。
“小闽。”凌商立刻喊住他。
酆都城已经不算安全，段闽没有自保能力，一旦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会十分的危险。
段闽站住不动了，始终背对着凌商，头微微撇过来。
从凌商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倔强的下巴，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你留下，我走。”
脚步声响起，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凌商绕过了一圈，在距离段闽很远的地方站定，他远远地看着段闽，看他疲惫地靠着老树坐了下来。
一直急着赶回来，就是因为担心老树会出状况，但是小甜的死，是他没能预料到的。
错了吗？
一开始贪心的想要把人留下，甚至不惜坏心思地撒谎，都错了。
他只是……见到他，又不敢相信，又急切的想要把人留下罢了。
袁谷、霞姐和狌狌互相搀扶着走到了凌商的面前。
凌商收回了神思，将手搭在袁谷的身上，还未做什么，就听到袁谷问。
“老大，你行不行？”袁谷充满担忧地说，“你伤得不比我们轻。”
“没事。”凌商用力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幽蓝色的光芒几乎化成液态的状态，从凌商的手臂过渡到袁谷的体内，几乎连根断裂的翅膀一点一点地恢复，袁谷苍白的脸色也逐渐的红润了起来。
凌商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在翅膀彻底的愈合时，袁谷立刻挥开了凌商的手：“老大，只治疗重伤就行了，其他的伤口，等自愈。”
“没区别，治疗重伤需要花费的心力才是最大的。”凌商下意识地往段闽的方向看了一眼。
郁舟带着两个小孩距离他四五米远的地方坐着。
这三个可怜的孩子，从‘修罗场’开始，一路到这里，几乎路上没有休息消化的时间，却见证了不少的血腥场面。
凌商将手放在了狌狌的肩膀上，他清楚，他再也不能建立起一个新的‘乌托邦’了。
曾经可以护佑这些孩子安稳度日。
但从今天开始，这些孩子，注定要跟着他们流浪。
治疗好三个人，凌商的脸上已经半分血色都无，双腿发软，他闭了闭眼睛，等眼前的眩晕过去。
袁谷扶着他就地坐了下来，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让郁舟和两个孩子留在幸存者基地。”
至少幸存者基地比他们这里要安稳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