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偶遇
陈立潇坐在咖啡厅里，看着隔几个座位面对面坐着的一对年轻男女，一脸不可置信。
原本以为姐姐和许嘉禾分手后，两人应该都不好过，但现在看来……许嘉禾适应得挺好的嘛，还跟男人出来约会喝咖啡。
一股愤懑之情斥满着她的胸腔：姐姐难过得要死了，吃不下饭，还酗酒，短短半个月都瘦得脱相了。结果许嘉禾这边过得倒滋润，该吃吃该喝喝，脸色好像还红润了一点，面若桃花，真是可恨。
更可恨的是，还有心情和小白脸约会。
她心里替姐姐不值，按捺住冲过去质问的冲动，让同来的小姐妹先走，自己拿了本杂志一边等待一边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她看到许嘉禾起身向洗手间走去，便跟了过去，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等着她。
“立潇？你也在这，好巧啊。”许嘉禾看到她，一边洗手一边说着，带着淡淡的笑意。
陈立潇压不住情绪，讽刺道：“许小姐真是一刻寂寞都受不住，刚跟我姐分手，这边立马找了个小白脸，还真是男女通吃，可弯可直。”
许嘉禾皱了皱眉头：“你不必这么阴阳怪气，是你姐姐甩了我，并不是我甩了她。我此刻做什么，都跟你们姐妹没有关系。”
陈立潇张张嘴，有点理亏，却理不直气也壮：“她现在每天酗酒，你再不去管她，她就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明明只酗酒过一次，她却添油加醋，想搏一搏许嘉禾的心疼。
果然，许嘉禾的眉眼冷了几分，隐隐泛着怒气，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冷漠：“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是她不要我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是因为你才这样的。”陈立潇有点急，“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吗？”
许嘉禾略一迟疑，她当然想知道，太想了，想知道那个明明很爱她的人为什么突然间会变得那么狠心，狠心地推开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你等下我一下，我让……他先回去。”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咖啡馆的一个小包厢内。
“搞得这么神秘，你姐不会是什么国际秘密组织派来拯救地球的吧？”许嘉禾支开了曲凌云，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陈立潇眨眨眼：“那男的……不会是你的新男友吧？”
许嘉禾笑道：“怎么可能？是我一个合作伙伴。”
陈立潇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你能看上我姐，眼光确实不咋样，但那男的实在是……油头滑脑，看起来还没有我姐高。”
许嘉禾笑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未置可否。
陈立潇端正了神色，正襟危坐，拿出一副准备讲故事的架势：“你之前不是想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情吗？我现在全部告诉你，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听完后，或许可以理解她。”
许嘉禾的眼神往窗外飘了飘，轻声说：“你说吧。”
陈立潇思索片刻，开始娓娓道来：“她父亲是缉毒警察，在她三岁的时候暴露卧底身份，被毒贩杀死，连着她妈妈也下落不明，后来找到尸体碎片才确定死亡。”
许嘉禾眼里晦明交织，没有作声。
“她们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加之觉得她克父克母有点不吉利，没有亲戚愿意抚养她，只能先寄养在乡下爷爷奶奶家，但老两口丧失独子，身体也都有病，加上重男轻女的观念作祟，便又找了个远房堂叔寄养着，就是祁东的爸爸，还给了一大笔抚养费。”
“结果还不到一年，那堂叔就得了绝症，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也没能救回来……她堂婶本来对收养她的事情就颇有微词，这下就更加认定了她是个扫把星，恨透了她，所以动辄打骂，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她干，只要心情不好就拿她当出气筒……这些我也不想多说，总之很惨就是了，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疼爱，跟电视剧演的那些虐待儿童差不多。”
许嘉禾的心又隐隐作痛，她涩声道：“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多久？”
陈立潇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两三年吧，反正我爸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她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每天都早早起来干活，明明快七岁了，个头跟五岁的我差不多。她每顿饭只吃一点点，明明吃不饱还一直说她不饿，洗澡也不敢多用水，更别说用洗发水和沐浴露了，手指因为冻伤都疼到握不住筷子了，还一直说她不疼……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怕她花太多钱，会让人觉得她不好养，要把她送走。”
许嘉禾强行压制住心酸和难过，继续问道：“后来呢？”
陈立潇神色懊恼，自责道：“到了我家，本来应该可以好好疗伤，开始新生活了……可惜她又遇上了我。”
“我当时也才五岁，眼看着爸妈的爱被另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占去了，我的愤怒可想而知。我开始在家里无理取闹，吵嚷着让她滚出去，甚至想出一些拙劣的法子陷害她，让她不好过……每次我在我爸妈面前大吵大闹的时候，她就跟做错了事一样，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旁边不说话，低着头，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终于在一次我气急败坏骂她野孩子，自己没有爸妈，却要来抢我的，让我爸爸把她赶走的时候，她哭了起来……我爸怒气冲天，冲过来打了我一巴掌，让我道歉，我扑进我妈妈怀里号啕大哭，我妈也暗暗责怪我爸不该打我。”
“那是我闹腾得最厉害的一次，那天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我爸几乎抽了一天的烟……结果她当天晚上偷偷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大概凌晨两三点，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她悄悄打开门走了。”
许嘉禾的心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重不已，她喉咙发紧，颤着声问道：“然后呢？”
明明知道她肯定没遇到生命危险，但还是为当时那么小那么无助的她捏了一把汗。
“我爸早上七点起床才发现她离家出来了，疯了一样叫醒我妈，一边找人调取监控一边到处找。幸好她当时太小，又体力不支，身上也没钱，很快在离家五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你猜，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哪里？”
许嘉禾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她使劲地眨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摇了摇头。
“她在她爸妈的墓地前睡着了。我爸带她去祭拜过一次，没想到她居然默默记下了路线……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半夜三四点去爬那么险峻的山路，只是因为委屈了，想爸妈了。”陈立潇低着头，眼圈有点红。
她拿起桌面的咖啡喝了一口，缓了缓继续说，“我后来听我爸说，她那么瘦小的一个孩子，蜷缩在那一方墓地上，手里还紧紧抱着一束鲜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采来的……行李放在一旁，她身上都是虫蚁咬出来的红疙瘩和山路上野草的划伤，却还在睡梦中微微地笑着，好像真的偎依在父母身边撒娇一样……我妈当即就哭了起来，我爸也是眼眶红红的，脱下外套包在她身上，把她抱回家了。”
许嘉禾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慌忙抽出纸巾擦了擦，却发现眼泪越擦越多。她的心疼得快要窒息，多么想穿到平行时空，好好疼爱那个无助又伤心的小孩。
陈立潇看了看她，叹息道：“嘉禾，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现后，她变了很多，变得爱笑也爱闹了。是，她在感情方面木讷、笨拙，也不会说漂亮话逗人开心，但她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她对你怎样，你应该最清楚。”
许嘉禾眼前浮现了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时，祁瑄那张小小而苍白的脸，以及那对自责懊恼、溢满抑郁的眼睛。
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手心那条曲曲折折的爱情线，哑着嗓子道：“我知道她有苦衷，但我也生气，气她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她一直想自己担着一切，她以为这是为我好，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我想要的爱情，是势均力敌，是携手共进，是相互托付，并不是一方自作主张，做出自我感动的所谓为你好的事情。”
陈立潇一时语塞，只能退让一步：“这事确实是她不对，但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她也需要成长，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好吗？而且你也理解她一下，她本来就是缺爱的人，好不容易拥有爱情，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又怕因为自己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毕竟她现在想做的事真的很危险，虽然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一直在找一个人，是害死她父母的仇人，她很怕连累你……她妈妈就是因为她爸爸才被毒贩弄死的，她怎么能不怕？”
许嘉禾沉默不语。
陈立潇犹豫了片刻：“其实我今天自作主张跟你说这些，被她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骂我……但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不在她身边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也不求你跟她复合，但你劝劝她总可以吧，让她保重好身体，你说的话她会听的。”
许嘉禾只是看着窗外，眼神灼灼生热。
陈立潇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审判。
良久，许嘉禾好像下定了决心，侧过头对着陈立潇笑了一下，笑容分外明朗，有如冬日里温柔和煦的暖阳，又如江南缠绵的烟雨。
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