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吐了,女主要杀男主
炭火在屋内发出噼啪声,衡玉从座上凝眉看向下首不发一言的刘从沅。
他身形很高,火光勾勒出浯洄观弟子白衣,十七岁的少年略微清瘦,却是宽肩窄腰,脊梁挺拔,俨然渐渐显露出属于青年明朗的轮廓,如同一柄暗藏锋芒的宝剑。
衡玉知道,按照世界剧情,刘从沅会在之后经历父亲残疾,领兵平叛,入京为官等跌宕起伏的权谋人生,最后收服天下百姓民心,一剑刺死残暴的熙帝,开创锦绣辉煌的“盛元之治”,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很好,这些都很好,可是男人的成功似乎总要伴随着女人的牺牲,就好似没有无辜女人为他们为爱牺牲就衬托不出他们伟大的胜利。
“理由。”薄声似碎语坠于冰泉,寒凉清澈,余音清冽回荡于空旷屋中。
刘从沅在一侧座位坐下。
衡玉不喜欢,很不喜欢。
按照世界剧情,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大的小萝卜头白善水会在六年后满心欢喜的嫁给刘从沅,最后在婚后同男主上京的路上被人割了喉,死不瞑目。
白善水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要作为男主和熙帝之间政治斗争的工具人凄惨的死去,甚至这傻丫头死前还记挂着刘从沅的安危不能瞑目,傻傻的不知道刘从沅早就得知熙帝要派人杀她,但他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了冷眼旁观看着白善水因他而死。
女主是炮灰,于是女主如烂白菜一样被人踩在地里欺负。
男主是主角,于是男主一脚踩死了烂白菜。
凭啥呢?
“理由?”
衡玉抬起头,想得久了一些,看起来有点像在出神:“你勾引我师妹,你不守男德啊。”
刘从沅沉静地看向她,沉默了两秒,说:“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应该是白善水在勾引我,我从未逾矩。”
衡玉破防:“你胡说八道,你怎么凭口污蔑人家清白,我师妹勾引你那叫勾引吗?十五岁的小屁崽子不懂事和你说几句话怎么能叫勾引呢?那叫有礼貌!”
刘从沅剑眉微蹙。
“我于观中多日,持礼奉道,并无过错。”
衡玉闻言深深地看了他几眼,复又坐下,摆了摆手边被撞歪的桌子,几秒后她转头看向刘从沅,意味深长道:“你觉得如果熙帝知道建安王世子刘从沅的下落,会不会派人杀他呢?”
刘从沅漆黑的凤眸安静地划过她。
“与我何干。”
衡玉挑眉,目光复杂地看他:“你跟我装蒜呢,陈公子。”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脑袋,笑眯眯地补充道:“不对,该喊你刘世子。”
刘从沅面色平淡。
“岭南州府送来的身份牌子以及户口黄册你应该看过了,我是岭南陈国公家的次子陈肃和。”
衡玉挥手,脑中闪过世界剧情资料。
“陈国公家次子陈肃和十岁那会儿就夭折了,只是陈国公怕家中老母受不住打击把这事儿压了下来,对外宣称陈肃和十岁入了道在道观修行,建安王也是花了大功夫才找到这么一个身份壳子吧。”
她抻了抻衣领,对静坐在下方微微垂着首看不清表情的刘从沅淡淡道:“明日下山吧,刘世子。”
门起,帘落。
白衣束发背影看去仙气飘飘但实则面色青白的病痨鬼离开了屋中。
刘从沅静坐了会儿,身后书童跪地问:“世子,可要灭口?”
宽阔的屋内正中摆放着一个火盆,盆内的炭火将要燃尽,屋内的温度渐渐变低,此时窗外的风吹进屋中,青色的炭灰从烧红的火盆中飞向低空,刘从沅看着脚边的青灰,如往常一样吩咐道:“清理干净些。”
杨力严低声应是,眨眼消失在屋中。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衡玉在找到白善水之前的十五年里很认真的在摆烂,废材的深入人心,人们提起浯洄观,就会下意识的带着调侃嘲笑意味地想到浯洄观的那个废材大师姐,并在饭桌上津津有味地谈论起废材大师姐衡玉诸如什么七岁不能识字,九岁不能提剑,十岁和山脚小孩打架等等奇葩废材行为。
废材大师姐衡玉俨然成为了浯洄观的形象代言人,人们提起浯洄观,就会想起废材大师姐。
而至于衡玉找到白善水后开始认真工作养小孩,三年来展露出了非凡实力从废材变成了天才这件事。
它传不出门啊。
远在浯洄观万里之外的刘从沅见到面色青白一副吸多了大烟病痨鬼模样的衡玉,联想到她那疯癫无状的言行,既无法和正常人三字联系在一起,更无法和天才两字凑上边。
既然衡玉猜到他身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废材大师姐还是消失吧。
刘从沅回到自己休息的屋中,洗漱过后,接过书册静静翻看起来。
看了会儿,他问身后的另一名书童:“岭南那边可有消息了?”
身着书童布衣的杨力凡跪地轻声道:“王爷传来话,您半月后方可下山。”
刘从沅收起书册,缓缓道:“等杨力严回来,让他来找我一趟。”
杨力凡垂头应是,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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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月亮渐渐爬上夜空。
衡玉解决了心头的一桩的大事,哼着歌漫步在回屋的小道上。
“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
待到屋门前,她眉头一皱,后退了一步,转头对右侧空无一人的院墙高声道:“出来,老娘不想和你玩躲猫猫。”
静息几瞬,院墙灌木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影,剑影凌冽,划破夜空。
衡玉飞身避过,她拍了拍衣上的落叶:“刘从—”
剑又刺来。
黑影覆面,看不清脸,但功夫极高,衡玉不知道来者是否为刘从沅,不敢下死手,收力间光影来去,霎时便是十几招。
她只着了便衣,并没有带剑,徒手与那人又对了几十招后,近日来因为休息不好虚弱如病痨鬼的身体渐渐开始有些不支。
与此同时,杨力严心中大骇,他幼时被建安王送入北疆拜剑王为师习得剑法,当世普通武者基本难在他剑下过三十招,可这传闻中的废材大师姐居然能够徒手与他战过百招。
院中落叶纷飞,白衣罡气与黑色剑影相撞,庞大的气流在对撞的瞬间以中间那道黑白为圆心炸向四周,灰白院墙如蛛网一样爬上丝丝裂缝。
黑白分开,杨力严眼神一凌,抓住白衣后撤瞬间回身顶着罡风旋剑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衡玉狠下心提手正要接剑—
吭—
空气骤然凝滞又瞬息消失,窒息的那一刹,衡玉余光先是看到从脸颊擦过的碎石,然后是那道凝滞在半空中的黑影脖颈中迸溅出的扇形鲜血。
最后才听到那夹杂在剧烈轰声中的剑鸣。
雪白的单薄身影从骤然坍塌的院墙中踏出,那双素白纤细的手中提着一把泛着青玉之色的青铜古剑。
剑上不见血迹,因为那一剑太快。
黑影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衡玉连忙上前扯下他的面罩,是刘从沅身边两个书童之间的其中之一。
白善水也认出来了。
耳中落入一道被凉意浸透的声音:“师姐,刘从沅要杀你。”
衡玉猛然抬头,惊愕地看向白善水,但月亮被乌云遮盖,院中漆黑一片,她看不清白善水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他是刘从沅。”
白善水抬头看了看天,乌云缓缓划过月,那微微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轻声道:“星命告诉我的。”白善水收起剑,她又低头道:“几日前,我就算出来了。”
她看着衡玉,想到几日前星命算出的结果,眼中渐渐凝聚起坚定:“我要杀了他。”
衡玉总算看清白善水的表情了,冷白月色下,那双清澈瞳孔中泛着明亮而浓烈的杀意。
她突然想到白光对她说的那句话—世界不稳定,剧情难以控制。
但是这尼玛也太不稳定了吧!
她明明那么认真的养娃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营养均衡搭配,怎么这娃娃突然就歪了呢。
万神界帝都大学毕业的社会学女博士陷入了对社会和人生的重大思考。
她居然还以为女主爱男主,她真傻,真的。
女主要杀男主,她居然要杀男主。
这剧情从地球歪倒了火星啊!
衡玉捶地,看着那道提起地上黑影转身飞速离去的身影,她很想大喊你干嘛哈哈哎呦,但是因为刚刚的用力过度加上过于大喜大悲,她一张嘴,此时又刚好吹来一阵凉风灌进她嘴里,她霎时咳的不停,待她咳过这口气,院中除了残渣碎石,只剩下一个咳的披头散发的病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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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浯洄观中普通修行弟子多人合住一间,刘从沅身为暂入观中修行的世家贵子,独住在一处青灰古朴小屋,此处东面环山,屋前有一清潭,在夜色下泛着凌凌波光。
门扉被扣响,刘从沅从书案中抬起头,披上一件长袍,打开了门。
不是杨力严。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站在门口的白善水,却骤然凝滞。
门前的青树下无声躺着一道黑影。
“你—”
衣领被猛地拽住,耳边风声略过,眼前画面迅速倒退,白善水提着刘从沅立于屋前那处潭水之上,刘从沅被提起的身体距潭面不过几寸。
潭上风拂起水面幽波,也拂开刘从沅未合上的长袍,那双狭长凤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嗤笑道“怎么,终于不装模做样了?”
白善水:“你为何要杀我师姐。”
刘从沅静静看她,沉默许时,忽而冷笑:“你又为何要杀我。”
白善水猛地扼住刘从沅的脖子。
“现在是我在问你。”
刘从沅还是冷冷地看着她,目光淡漠,含着不屑和嘲讽。
下一刻,那扼住他脖颈的手重重往寒潭中按去。
水从四面八方淹来,冷冽刺骨的寒冷。
在快要窒息的时候,被猛的提起,重重的咳嗽淹没在寒水之间,出水面呼吸不到一瞬,又被那只手重重的按进水中,他在视野模糊中看到那双往日清澈明亮的圆润眼瞳,如今隔着潭面看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白善水抬手,重复道:“你为何,要杀我师姐。”
刘从沅觉得有些可笑,他就笑了,冰冷的湿发粘在脸上,那双凤眸渐渐变得如寒潭一样漆黑冰冷,无声而阴鸷的看着白善水。
白善水仰头等了会儿,几秒过后,她重重按手,这次再也没有提起。
手中之人的挣扎从剧烈到弱,她看着天上星图,眼中光波流转,静静等待着尘埃落地。
衡玉终于赶到,没想到就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
她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死死拉着白善水的手:“你个熊娃娃你作甚呢,松手你给我松手!”
白善水被猛的一扑,手上骤然失力,摔在地上。
衡玉连忙从水中拽起被淹的半死不活的刘从沅。
没死没死,还好还好。
白善水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怔愣,她看着一旁昏迷的刘从沅,又缓缓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病痨鬼一样喘气的衡玉。
“师姐,你为什么要救他。”
衡玉额角青筋狂跳,她喘了几口气,还是没忍住转头对白善水吼道:“你不要命了?知道他是谁你还敢杀他,杀了他你还有命活吗?”
白善水看着她,眼里突然泛起一丝湿意,她大声道:“可是他要杀你啊,如果我不杀了他,那你怎么办!”
衡玉愣住了:“他为什么要杀我?”又摇了摇头,“不对,你听谁说的他要杀我?”
【卧槽,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我才消失了几天,怎么剧情就变成这样了,一定是我进来的方式不对。】
衡玉:【天帝三儿子大婚的席好吃吗?】
白光心虚的垂下目光,转移话题【咳咳,到底咋回事,女主怎么就要杀男主了】
衡玉皱眉。
白善水的手扣了扣地上的泥土,过了会儿低声道:“我算出来了,星命说你会因他而死。”她又抬头看着衡玉:“那我把他杀了,你就可以活下来了。”
衡玉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啥情况,我怎么就会因为男主而死了。】
白光噼里啪啦的翻查资料【不清楚,这个世界太不稳定了,现在男主的气息太弱了,你得想办法控制一下女主,别让她把男主弄死了。】
衡玉看着趴在地上被差点被白善水弄死的男主,突然反应过来。
她连忙扶起刘从沅,转头对一边的白善水道:“星命说的不一定是对的,我肯定不会死的。但是如果你杀了他,咱俩都得死。”
如果男主死了,世界塌了,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和白善水都会死。
白善水奇怪问道:“为什么?”
衡玉正在检查男主有没有大碍,随口胡诌道:“我也是看星星看出来的,就许你看出星命不许我看出来啊?”
白善水笑了,圆圆的眼中泛起凌凌的光:“师姐,你骗人,你算的没我好。”
衡玉点头:“是是是,我可比不上你,臭丫头快来搭把手,这人也太重了。”
白善水笑了两声,摇头晃脑的从地上起身,一把拽过衡玉手中的刘从沅,提气飞回屋中。
衡玉心惊胆战的看着被提在白善水手中如同落叶一般的男主,崩溃在后面追赶:“你个熊娃娃,你轻点,别弄死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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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白善水应该不会再杀男主了。
几日后,浯洄观一年一度的思过崖淬炼到来,观中全体人员需要在这一日静立于思过崖边,锤炼心智。
衡玉对于此等大冬天闲的没事干站在悬崖边上吹冷风的活动只有四个字的评价:十分弱智。
于是她一大早就开溜了,她本来想带白善水一起,但白善水看起来特别乖的拒绝了她。衡玉无奈只得自己下山玩了一整日。
玩到日落夕阳,她走在林中小道上,林中却突然跌跌撞撞的扑出来一只跛脚血狐,衡玉仔细一看,正是白善水身边的小白,只是它身上血淋淋横过一道剑伤,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毛发。
它一见到衡玉,就死命咬住了她的衣领,眼中竟然是未散去的惊痛和满满的哀求。
衡玉心中狠狠一跳,抱起小白连忙跑向思过崖。
崖边烈风阵阵,衡玉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气,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越过山塆,眼前展开一片乌黑瀚海飞鱼服,崖上无力跪倒在地的白衣女子身前插着一把长剑。
衡玉陡然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突然大叫:“白善水!”
那女子动了下。
还活着。
那道立于白善水身前的飞鱼瀚海动了,崖边昏黄夕阳照出他高大伟岸的轮廓,样貌英武,眉目酷烈,横目射来的视线却带着毒蛇一样的阴冷血腥之气。
他收回视线,对一旁的刘从沅道:“千机营长司曹玮,奉今上命,带世子入宫。”
刘从沅看上去有些狼狈,白衣多处划破,白洁如玉的俊面上带着一丝利物刮过的血迹。
曹玮举起手中的弓箭,眯了眯眼,冷寒目光扫向跪在他面前的单薄女子:“白善水于思过崖边射杀建安王世子刘从沅,将她关入暴室,交由陛下发落。”
在他身后那一片乌黑瀚海飞鱼低头齐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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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善水被关入了暴室。
【完蛋了,女主要死了】
【她死了吗】
白光噎住【额,还没,如果女主死了我们就不会还在这了】
衡玉透过窗看着守在屋外的一众乌衣:【那你急什么】
白光有些混乱道:【世界剧情已经歪的连它妈都看不出来了,女主身受重伤被关进暴室,还有这个什么千机营长司曹玮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啊啊啊啊啊啊,你也知道现在的这个皇帝为了上位杀了女主她老爹,这会他抓到女主的把柄怎么可能会让女主活啊,这个世界迟早会完蛋的—】
衡玉目光凝了凝,她摸着下巴,低着头思索了一番:【那如果我可以让熙帝不杀她呢】
白光看到衡玉的表情,突然顿住:【你要做什么】
衡玉放倒守在门口的乌衣,转身往行不舟闭关的地方走去。
【我可能得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白光:【那那之后女主如果还是躲不过嫁给男主的命运怎么办啊?】
衡玉突然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管它什么狗屁世界剧情】
她想起过去的三年同白善水的点点滴滴,脑中迅速掠过她带着小萝卜头白善水做数学做到头秃,学生物满山捉虫,或是她和白善水一起躺在漫天星空下,看着星辰轮转谈论起古埃及人和苏美尔人的往来,目光一热,她连忙仰起头,眼中满是自信的光【我堂堂万神界帝都大学社会学女博士养大的孩子,难道还会因为这区区世界剧情而死了不成?即使她最后躲不过世界剧情嫁给男主—】
【她也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衡玉推开了封闭已久的大门,缓缓走向盘腿于中央打坐的行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