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遇见
早饭后，孟云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去拿来一个装有文件的牛皮纸袋递给儿子。“我差点忘了，你今天去把房产证办了吧，你爸特别交代的。”
“其实，这房子不用写我的名字。”他接过来拿出纸袋里的资料翻看了一下。
“本来是想存钱给你出国留学用的，现在你有奖学金，所以，我们给你买了个小套房。”孟云晴说。
“可是，你们不是要去香港生孩子吗？你们也需要钱。”钱满说。
“那边，你康叔叔都帮我们安排好了，你爸过去也给安排了工作，你就放心吧。”
“那好吧。”他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感慨地一笑。“我能那么幸福的长大，多亏了你和我爸的养育，可我妹妹或弟弟的出生，却也有康叔叔的功劳，人生真是很玄妙。”
“是啊，如果没有他的周全安排，即使我能生也不会有这个小生命。”她摸着肚子点头说。“国家有政策。”
“现在完美了！”他也去摸摸母亲的肚子。“我越长大就越感觉对不住我爸，总觉得是因为我，我爸才没有自己的儿子，现在我真的很开心。”
“那你听你爸的话，快去把房产证办了吧。”她在他胸前拍了拍。“时候不早了。”
“好，我这就去。”他去换衣服。
“付仁的爸爸做大生意，一出手就在北京给儿子买房，我们可比不了。”她跟在他后面笑着说。
“这有什么好比的。”他不以为意。
“儿子，你现在有富爸爸了，会不会瞧不起你的穷爸爸？”她还说。
“妈！你说什么呢！”他在房间里喊了一声。
出来拿了文件，他开门出去，临走前又回头问。
“哦，对了，过两天等付仁回来了，叫上刘彩云和一些同学，我们在家聚餐行吗？”
“当然行。”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冲他的背影喊了声。“也叫上燕燕吗？”
“随便——”他走了。
去了房产中心，办妥了房产证，他轻松愉快地走出了人来人往的大厅。
看了看天边斜挂的红日和翻卷着金边的白云，就好像一幅动态的油画，他不禁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熟悉的西安味道，这仿佛是沉淀了十三朝古都的丝绸之路的味道，是养育他的味道，是一种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忘却的味道，或许，这就是乡愁了。
西安的秋天真的很美，秋高气爽舒适怡人，平坦宽敞的道路两旁是一排排整齐高大的国槐树，秋时草木开始泛黄，那些叶片总在人们不经意中悄悄落下，有的悠然飘走，有的垂直降下，有的打着旋儿让你置身在圆圈里，好像跟清洁工们玩不腻捉迷藏的游戏。
钱满看了看手腕上那只价格不菲的手表，想起这个初次见面却不敢与他相认的生父，康启然内疚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而等待受罚的孩子。
可是，对于钱满来说，一次的冲动与意外，成就了他的生命和接下来如此幸福的生活，世俗伦理又如何阐释他的心情？是喜是悲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存在的终将存在，不论是以什么方式，这话也不无道理。
“我从来都不后悔生下你。”孟云晴说。“你是我们的骄傲。”
“这么多年没有白费。”钱小兵拿着录取通知书激动地说。“你是我们的骄傲，也是国家的骄傲。”
想着父母欣慰的话语，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没有遗憾没有迷惘，一丝丝都没有。
看了看时间还早，他干脆沿着笔直的街道走了起来，两年没有走在这充满厚重历史的街头，虽然少见了古代的秦砖汉瓦，但是，这个经历了三千年风雨的古老都城，它包容得下一切，包括此时他轻快的脚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花园小区，里面有一个重新设计翻新的小花园，花草树木别致美丽，岩石流水叮咚悦耳，每次走进来都给人一种风光旖旎秀色可餐的小小感动。
穿过一条用乳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前面是一栋熟悉的公寓，记得小时候，他和付仁总是喜欢躲在这条小路的尽头等待着刘彩云，少顷，刘彩云像个小猴子似的飞快地从门楼窜出来，口袋里鼓鼓囊囊揣着糖果、饼干、杏仁或是奶片各种好吃的，然后三个人躲在花坛后面一起分享，一起享受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童年只有开心别无烦恼，曾经的他们一起上山爬树，一起下河捞虾，一起逃课一起闯祸······相较于如今一放学就奔向各种补习班的小学生们，他们的童年简直就是浑浑噩噩拼命玩耍的天堂，虽然没有太多高科技产品的玩具，但是，他们的快乐值堪称爆表。
童年里太多的调皮荒唐故事仿佛要溢出了他的记忆，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快走了几步，冲着那个宽衣黑裤脚踩拖鞋的女孩喊了一声：“刘彩云！”
刘彩云像是午睡之后刚刚起床的样子，光溜溜的一张素脸眼睛迷迷蒙蒙的，梦游似的提着两个垃圾袋去垃圾桶丢垃圾，忽然被人一喊，她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钱满，下意识地做了个想要逃窜的动作，更像当年的小猴子。
他哈哈大笑起来。“跑什么？刘彩云！又没人绑架你。”
“钱钱钱······满，你你······”刘彩云停下来结结巴巴地望着他，丢下手里的垃圾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你你，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不行啊？”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有些好笑，随手把她丢在地上的垃圾袋提起来放进垃圾桶。
“付仁呢？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她望着他的举动内心稍作平静，拢了拢肥大的衣角，然后问了一声。
“他留在香港陪女朋友，过两天回来。”他说。
“我俩倒好，一个去了北京，一个去了美国，就留我一个人在西安，说好的一起上大学呢？”她找了个话题怼了他一下，以缓解她邋里邋遢外型上的尴尬。
他笑了，笑窝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深深的印子。“我跟付仁曾经去你们大学找过你。”
“真的吗？”她惊讶。
“真的，你同学说你在图书馆。”
“然后呢？”
“然后，我俩就去吃饭了。”
“两个吃货！”
“西安交大的食堂挺不错嘛，饭菜香喷喷的。”他更笑了，想起食堂阿姨粗声粗气地帮他们借饭卡打饭，那种咄咄逼人的善良让他忍不住发笑。
“唉，如果我也重考一年，说不定我也能去北京了呢。”她想了一下说，眼睛里有一丝失落的痕迹。
“不要太强求嘛，适合你的才最好。”他安慰她。“至少，咱俩都大二了，他才上大一呢。”
她也笑了，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一抹红潮悄悄地染上了两颊，她最受用的就是他说“咱俩”二字。
“我妈说你去我家杀了鸡？真厉害你！”
“这有什么。”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抬手抹了一下垂在眼前的一绺头发，然后，偷偷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发型清爽着装得体英俊又潇洒，阳光般微笑的眼神简直帅到令人窒息，再看看自己却邋里邋遢蓬头垢面像极了不修边幅的中年妇女，她简直想找个地鼠洞钻进去。
“好了，我先走了，过几天我们再聚。”他伸出手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一如儿时的亲昵举动。
她望着他大步离去的高高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一个花坛的后面，这才转身连滚带爬一路跑上楼去，冲进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蒙着头面目狰狞地尖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每回刻意打扮去找他，总也看不见人影，随便出门丢个垃圾，他就出现在眼前，天哪！她怎么这么点背！连杀个鸡都偏巧被四个西装男同学围观，这就是搞笑的命运吗？呀——呀——
刘彩云的母亲看见女儿像一只青蛙在床上七扭八扭哇哇乱叫，扶着黑边眼镜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问。“怎么了？是谁踢到你脚筋啦？”
“都怪你！谁让你叫我去丢垃圾。”刘彩云一腔怒气撒在了了母亲身上。“都怪你！”
“怪我什么？”
“我穿成这样你为什么还叫我出门。”
“你哪回不是穿这样出门？”
“人家是女孩子，你为什么都不提醒我？”
“我提醒你了，你每次在被窝里吃东西都不刷牙，可你就是不听呀——”
“哎呀！出去！出去！”
“发什么神经！”母亲关上门摇摇头，她哪里知道女儿的小心思。
钱满当然也不知道刘彩云的小心思，他向前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了付仁，忙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他有些奇怪。
他重新走到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望着两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城市建筑物，他不禁感叹这些年西安的发展速度，日新月异的变化总是让他惊喜连连。
一阵风吹来，路边飘起一个白色的塑胶带，好像一只气球在路中间晃来晃去，他快步上前把它捉到手里，动作利落地投进一个垃圾箱内。
垃圾箱后面是一排珠宝店铺，其中有一间专卖古玩玉器的精品店，一个蓝底的招牌上面写着《蓝沁斋》的店名，透过大玻璃窗，他看见里面人影幢幢，窗台上还展示着晶莹剔透的各种玉石翡翠，他想起奶奶顾和顺临终前留给他的那一只纯白古玉镯，心中充满好奇地走进了店内。
店内的老板矮小精瘦，此时，正巧舌如簧地给顾客们介绍几款玉石项链。
他径直走到了专卖玉镯的专柜，低下头仔细地观看着那些色泽不尽相同的玉镯。
“这个真美！”有一个柔柔的声音说。
他抬起头来，正看见一个柔美清秀的脸庞也在欣赏着玉镯，她的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楚楚动人的流波眼神令人难以忘怀······似乎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女孩好奇地看向他。
四目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砰砰”乱颤，仿佛一股强电流通过了全身，在紧张与悸动之中，他竟痴痴傻傻地定在了那里。
“嗨！你是钱满吧？”突然，一个惊喜又热情的声音传来，有个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