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虞易安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看见想找的那人。
她免不了有些泄气,垂着头暗自埋怨那人行踪不定,找人合作却不给人留下联系他的法子,看来也并无几分诚意,倒像是来耍人玩的。
她环顾一圈,见四周无人,便也不再装那淡然娴静的模样,娇唇翘得比天高,脚下亦是泄愤似的踢着石子路上散落的小石子。
一脚。
再一脚。
直到脚都有些踢麻了,她才抬头再望一眼四周,见周边仍是一副寂静无人的景象,虞易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终是泄了大半。她小声嘟囔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出现的,我还得回去照顾娘亲呢。”
说话声小到几乎听不清,终归她也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她长叹一息,准备掉头离去。
却不想还未跨出半步,就被人从侧后方捂了嘴,扯了衣袖就直直拉到了墙角后面。
动作快如闪电,身型捷似鬼魅。她连呼救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
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虞易安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为什么出来了还要固执己见不让惊蛰跟着保护她。
那一瞬间,她甚至都想到了爹娘知道她失踪后焦急悲痛的情形。
好在那人并无恶意,待虞易安站稳身子,就立刻松了手,并不似要伤她性命。
虞易安虽然出生武将世家,但到底是在京中被娇养着长大的,半点武艺都不曾学过,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初初长成的胸脯起伏不定。
她倏地扭头看向那人,果不其然,又是那位神出鬼没视规矩如无物的当今天子。
她这回是当真动了怒,眼眶含泪却仍要狠狠瞪他一眼,低头从他手里用力扯回袖子,想径直离去。
什么合作什么演戏,叫它们通通见鬼去吧。
萧承琢的动作稍顿了一息。他与女子相处甚少,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他而言一个随意的举动竟会让女子恐慌成那般模样。
此刻瞧着虞易安当真气急,脸上都因为惊恐而失了血色变得更加苍白,一时间居然有些束手无策。
他复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虞易安的袖子,沉重道:“抱歉,我不知道会吓到你。”
虞易安没有回话,只暗暗发狠使劲,努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袖子。
萧承琢却是不放,甚至顷刻之间就换手隔着衣袖握住了虞易安纤细的手腕。
他虽然不拘小节,但骨子里还是个知节守礼的。明知男女之间这般肢体接触不合规矩,但就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仿佛这手一旦松了,有些事情就彻底画下了句点。他并不愿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不知是为了他的计划,还是为了些什么其他的,他自己都并不十分确定。
较劲片刻,虞易安才带着哭腔崩溃轻吼道:“你快些放手。爹爹派了暗卫保护我,瞧不见我人她们会找过来的。”
哪怕是急吼出声,那声音却仍是绵软轻柔,似嗔似怨。在萧承琢听来,与撒娇也无甚差别。没由来的,他竟悄悄红了耳朵。
萧承琢松了几分力道,却未完全放手,他收了一身气势,轻声问道:“我若松了手,还有机会听到二姑娘想与我说的话么?”
虞易安却愈发着急,再度挣扎道:“你快些松手,真的来不及了!我现下还不想叫爹爹知道我与你有来往你明不明白啊!”
闻言,萧承琢心下了然,终是掌心向上,缓缓展开了。
虞易安又瞪他一眼,才以双手拭去失控落下的泪水,平复片刻后才出了那死角。
萧承琢靠在一旁,双臂交叉,静静看着她先是扬起笑颜朝远处一颗古树挥了挥手,再在拐角处侧身蹲下,指尖去够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花,做足了一副赏花的模样。
看着看着,竟是轻笑出声。惹得虞易安抬头再瞪他一眼。
小姑娘眼底微红,浓密的眼睫之上仍有着湿意。明明蹲着,却气势盎然,像是随时准备起来打他一顿泄愤似的。
这般模样,让萧承琢回忆起他曾养过的一只雪貂,通体雪白,聪明狡黠。稍不如意就会冲他龇牙示威。只不过都是虚张声势,只消他轻轻抚摸几下便能轻易哄好了去。
正神游,他突然觉得小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低头正好捕捉到罪魁祸首。
虞易安做贼心虚似的将扔石子的手缩回到袖口里,拇指与食指轻轻搓揉两下,抿了抿嘴,却是先发制人:
“你为什么还站着?”她闷声道。
?
萧承琢鲜少能听到这般发号施令似的语句,怔了怔,只站在原地并未动作。
虞易安复又开口,话间又有了几分哭腔,委屈道:“这般同你说话我脖颈很酸。”
萧承琢这才失笑,摁了摁额角,也不计较身份尊卑,掀了外衫便同虞易安一般蹲下了身子。
他手长脚长,这般蹲姿显得有几分奇怪狼狈,面上的神情却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墙角处堆了几个空置的木箱子,四周还覆着几丛枯草,墙面亦是斑驳破旧,荒凉到了极点。
见此情景,虞易安又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没忍住,竟是又哭又笑,丢尽了面子,羞得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萧承琢惊愕片刻后倒是觉得新鲜得很。
过去听到的闲言都说这虞家双姝虽然长相各不相同,那脾性却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淡然,昨日相见也只觉得这二姑娘聪慧有余滴水不漏,万万没想到她在人后居然是这般恣意娇气的性子。
他深邃的眼睛定定注视着缩成一团的虞易安,怕再这般放任她羞恼下去她又会改了主意,便转移话题道:“二姑娘似乎有话想要与我说?”
这话间蕴含的温柔小意,只怕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虞易安吸了吸鼻子,赌气道:“本来有的,现在不想说了。”
萧承琢最是擅长揣摩人心,虞易安又破罐破摔似的毫不掩饰。他自然知道这只是一时气话,小姑娘十有八九只是想要个台阶下。
于是他再度致歉,认真道:“是我下手不知轻重了,惊扰到了姑娘,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虞易安伸手拔了几株野草,摇头道:“不是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萧承琢轻轻哄着,目光柔和专注。
虞易安却不马上回答,又拔了几株野草,将它们搅碎了扔到一边,才闷声道:“你笑我。”
“什么?”萧承琢没有听清。
“我说你笑我!还不止一次”她放大音量,说到末尾又自己消了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十足委屈。
“”
萧承琢二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见到像虞易安这般行事的女子。讶异之余,更多的是觉得新鲜有趣,他甚至想到,若是要与这般有趣的女子相伴一生,好像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他静默片刻,正琢磨该怎么说才能消了她的恼怒,就听到她又碎碎念道:“算了,懒得与你计较。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说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但我有几个条件。”
萧承琢闻言正了神色,不置可否道:“说说看。”
虞易安这才抬起了头,直视他晦暗不明的眼眸,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她轻启红唇缓缓道:“第一,我不做伤天害理残害生命之事。”
萧承琢并不意外,微笑点头。
“第二,你不可以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
说这话时,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避开了他专注深邃的眼神,含糊说完。
萧承琢笑意入了眼底,继续点头道:“可以。”
“第三,封妃之时,我要相对最高的位分。”
萧承琢颔首,轻笑出声,竟是毫不犹豫:“好。”
一连三条,萧承琢都痛快的应了,倒让虞易安生出了些难为情。
她再度对上萧承琢的眼睛,轻声但郑重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
萧承琢看着她无比严肃认真的神情,不动声色道:“你说。”
“我要你在这佛门圣地立下誓言。无论最后成功与否,都不可对虞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萧承琢闻言收起了残存的几分轻飘飘,看着虞易安的眼睛,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一字一顿道:“我许诺,绝不会对虞家行那翻脸无情之事。”
他的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虞易安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才松一口气,却又皱了眉头,她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问个清楚,她柔声问道:“你不怕虞家成为第二个云家么?”
萧承琢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起身途中,他反问道:“那你们会么?”
日光渐盛,他的站位正正好好将那日光尽数挡在背后,虞易安抬头去看他,却只能看清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
一阵风吹过,将花草吹弯了腰,也吹动了虞易安悬在两侧的发丝。发丝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勾起些许痒意,她忍之不住抬手去勾那发丝,却因着风不止发丝亦是不停在变化位置,勾了几次才将作乱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
“不会。”
她听到他和她异口同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