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一一的暑假4
魔族的入侵完全改变了世界发展的轨迹，硬生生地把人类的星际时代扼杀在了摇篮里。很多民用科技还停留在三百多年前的水平，甚至还有倒退的。所有的科技资源和发展精力都放在了和对抗魔族相关的事业上。
而魔族带来的另一大改变，就是魔变症。
这是一种类似于基因逆转录病毒的存在，它通过魔族的血液传播，接触到皮肤就可以导致感染。感染者的心口处会出现枯枝般的紫色瘢痕，并随着病程进展慢慢扩散到全身，最终感染者会被彻底同化成魔族。
13年前，5岁的李一一因为魔变症被抛弃。好心的院长收留了她，还给她出钱买了药。魔变症的治疗方案有三种药，都是从魔族身上提炼出来的，其活性成分无法人工合成。李一一使用的是最便宜的“魔变症缓解剂”。它可以减缓瘢痕扩散速度，售价不算太高但是连续使用效果会减弱，一般能维持20年药效，并且伴有呕吐、失眠、营养不良等副作用。
更好一点的药是“魔变症抑制剂”，不仅可以恢复缓解剂的使用年限，还拥有更强的抑制效果且没有副作用。这种药剂的产量远低于缓解剂，价格翻了上百倍。
唯一能治愈魔变症的“脑清素”，是从7级以上魔族大脑里提取出的。这种珍贵的药剂每年产量不足100份，黑市的价格更是让一般的富豪都望而却步。
李一一从没奢求过能用上它。13年以来，她人生的主题就是忍受缓解剂带来的副作用。她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她有点难过。
她洗完澡，坐在书桌前，不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这是她去外地读大学的最后一天，她却因为忍不住呕吐，糟蹋了哥哥的心意。她在厕所打开水龙头不仅仅是为了掩饰声音，而是每次吐到最后都不得不喝点水让自己有东西可吐，否则只会引起整个食道的痉挛。
但比起他的辛苦，这点难受算什么呢。
去年那次突然昏厥被送去医务室，醒来时发现杨帆正坐在床边，疲惫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他脸上的机油都没擦，工作服兜里还插着扳手。看到杨帆为她操心的样子，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也许她并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妹妹，但至少不要当一个累赘。把时间和钱花在她的身上注定是没有意义的，她又不可能痊愈。
她忍不住想要不干脆辍学吧，省下学费还可以去打工赚点钱。不要让他有那么大压力，又要赚钱还要照顾她。3年也好，5年也罢，至少可以开心地过完最后的时间。
但她知道，杨帆是不会同意。因为那样就等于让她等死。
她还记得上次说出这个想法时，杨帆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你疯了吗？你怎么能放弃过正常的人生。上学、工作、吃饭、睡觉，一样都不能少！你要去见更多的世面，过精彩的人生！我留下你难道是为了看着你死在我身边吗？”
杨帆捏碎了玻璃杯，红色的血裹着茶叶从桌沿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了滴答声。李一一忍着不哭出声低头给他包扎伤口。
他又心软了。
“我不是要赶走你，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就算你和我一样没出息考不上大学，我也会养你一辈子的，不就是添双碗筷而已。钱的事也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就不娶你嫂子了呗，省一大笔彩礼呢。”
他添油加醋地给自己加了不少戏，用自黑成功逗笑了李一一。
从那以后，她就努力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读书上学，看青春文学杂志，八卦昨天新闻里哪个神恩者最帅气，逗弄邻居家的胖娃娃，排队买街边的小吃炸串。对于她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这3年就像是一场温暖而又柔软的梦，她不想醒来。
但每一次副作用发作的时候，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意味着什么。
李一一拉下睡衣的领口，看向自己的胸前。三年前这里的瘢痕看起来不过只有半指长，现在就像蜿蜒生长的草根盘踞了半个巴掌大的面积。
这个暑假还有两次副作用发作没敢告诉杨帆，情况远比他想的要更糟。她看过杨帆的账本，他们至少还需要七八年才能攒够钱买抑制剂。
想着这一切，李一一无法安然入睡。
她靠在墙上，把耳朵紧贴墙壁，听隔壁哥哥的声音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经常在睡不着的时候这样做，通常听到的都是非常平静的呼吸声，偶尔会有因为太过劳累的鼾声，但更多的时候，她会听到那些不安的梦中呓语。
他似乎总是在做同一个噩梦，反复念叨着那几句对不起之类的梦话，然后在痛苦的呼喊中惊醒。对那些梦他从来都闭口不谈，像是闯祸的小孩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背后一样，搪塞李一一说只是太累了没睡好。
李一一很少看到他沮丧失落的样子，但她明白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她不知道是自己需要一个永远坚强的哥哥，还是哥哥更需要一个在妹妹眼中永远坚强的自己。为什么这么聪明的哥哥有些很简单的事却总也想不通，比如说不开心和难过是可以告诉亲近的人的，没必要把所有压力都自己抗。
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他那张总是故作轻松的笑脸后有一个很大的空洞，不管塞进去多少光都照不亮，干脆就放弃治疗封上了盖子，再贴上一个笑脸。每到夜里他放松了警惕，阴冷的风就会从盖子的缝隙里钻出，呜咽着嘶嘶作响。
真的像他说的，是为了自己的心结而去的战场吗？
李一一不信，可她没办法阻拦。
她答应过杨帆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弃学业，放弃自己的人生。杨帆从没食过言，她也不能破坏承诺。
杨帆在签下她的领养协议的时候，只对她提了一个要求，这是他的父母教他的，而他又教给李一一。
“我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不能互相欺骗，一定要遵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