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一一的暑假3
神恩者在孩子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就像是电影里身穿蓝色紧身衣披着红色斗篷的超人。他们代表着绝对的正义，可以上天入地击退魔族。
他们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
杨帆11岁那年，当着孤儿院所有小朋友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生日愿望，他也想成为神恩者。他相信如果成为神恩者就可以到战场直面魔族，消灭他们，然后找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他那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坚定眼神，让他在一群叽叽喳喳嬉闹的小屁孩里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孤儿们纷纷嘲笑他的异想天开，万里挑一的神恩者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他们推搡着杨帆，绕着他做鬼脸，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们失去了父母，也不想要让任何其他人找回幸福，哪怕只是在幻想中。
小小的杨帆握紧拳头，努力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下。他心中渐渐竖起了一道坚固的墙，保护着他和他真实的想法。他看到了这世界丑恶的一面，越是天真的孩子，越能做出最纯粹的恶行。
直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推开人群，冲到他身边，喝退了做鬼脸的小屁孩们。她在那道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门，挤了进来。
“没关系，我帮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李一一冰冷的小手微微颤抖，但仍坚定不移地紧紧拽着杨帆的衣角。
那个冬天，两个小屁孩窝在没有空调的图书馆里，翻找关于神恩者的各种信息。四只小手冻得通红，老院长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杵着拐杖送来一大壶自己煮的姜汤。
成为神恩者虽然有诸多好处，但越强的神恩者越难逃宿命，他们是在战争年代诞生的战争机器。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后勤，神恩者都需要长期透支身体，以获得更多灵能。他们身体的细胞早已习惯了被灵能浸润的状态，一但进入老年期，神恩者的灵能供给不足，身体器官就会互相争夺有限的灵能供应，逐渐失控最终引发可怕的链式器官衰竭。
如果坚持活下去，神恩者的晚年就只能在折磨和痛苦中度过。不少神恩者会在刚进入老年期的时候就选择结束生命，留下遗体供后人研究。神之手的基因改造技术就是从研究神恩者先驱的遗体中得到的。
那个冬天，杨帆看遍了所有能够弄到手的关于神恩者的书籍。他从书中得知了这些代价。
但他不在乎。
他开始像一个小财迷一样努力攒钱，盼望着总有一天可以去买觉醒用的引导剂。他似乎刻意忽略了那一点，即使成为神恩者，找到被魔族带走的父母也是件极其希望渺茫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帆没有提起这件事，李一一以为他早就想通了。
但今天杨帆如此坚定地看着她，那个眼神和十几年前的小男孩渐渐重叠在一起，李一一才明白，他从来没放下过这个心结。
看着眼前的杨帆，李一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也希望你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画家也好舞蹈演员也好，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妹妹，亲情会永远把我们连在一起的。”杨帆轻声地安慰道。
李一一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帆知道妹妹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她的反应只是怕被再次抛弃。
孤儿院里太多这样的小孩了，他们就像是掉进一锅粥里的老鼠，饿不死冻不着但也逃不出。他们失去了一切，不愿与任何人分享自己拥有的东西。哪怕只是为了一个简陋的折纸飞机，也会争得头破血流。最终的获胜者只能抱着已经扯破的玩具，独自在角落啜泣。
“可是就算成为神恩者了，也很难找到他们吧。”
李一一情绪缓和了一些，她把散落的头发理到耳后继续说道：“参加洗礼仪式就已经证明你努力过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报名神之手呢，你知道他们的……死亡率有多高。”
“我知道，但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有直面魔族的勇气，亲手消灭他们。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杨帆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口气，第一次向李一一承认那些噩梦。
“我总是会梦到那一天，这么多年还是忘不掉。我甚至有点害怕梦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把我拉回到一天。”
“你知道的，那天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一定把自己置身于一样的危险之中。”李一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但显然“不是你的错”这句话杨帆早已听了千百遍，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杨帆看着李一一，语重心长地说：“傻瓜，放心吧。我又不是去送死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没有计划没有安排地胡乱做事呢。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我只是需要你的支持，才能放心地去。”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又是那句话，李一一心想，自己是拗不过他的。
“等我成为神恩者，看着你嫁人带娃，直到变成一个调皮的老太婆，而我还是一个年轻的大帅哥。你可不要太嫉妒我。”杨帆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又开始开起了不着边际的玩笑。
李一一噗嗤一下笑出了鼻涕泡，低头要擦在杨帆身上。略有洁癖的杨帆惊呼一声，往旁边一跳使劲躲闪，慌乱中抽出一张纸巾赶紧按在她脸上。
“好了，赶紧吃好饭该你洗碗啦。”
“我不洗，你都把我弄哭了，你要补偿我。”
“我才不吃这一套，你要是逃掉的话下次就不做红烧排骨了。”
“你敢威胁我，我要告你虐待妹妹。”
“那你把这些年吃的排骨都吐出来还给我！”
“你自己去马桶里找吧！略略略！”
……
兄妹俩打闹着，就像平时一样，最后洗碗的还是杨帆。
李一一坐在椅子上，面前是杨帆从冰箱端出的提前准备好的果盘，都是自己最爱吃的，已经全部洗净去皮切块。她看向那个正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知道，没有机会劝他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总是这么说，固执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但今天他还说了，我只是需要你的支持，李一一无法拒绝。
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次杨帆都坚定地保护着她，就像对家人那样。
13年前她拉着杨帆的衣襟希望被收留，杨帆就院长面前求情了两个小时。
8年前她说很想过有爸爸妈妈的日子，杨帆没有阻拦，甚至还把记着李一一的饮食习惯的本子交给了那对年轻夫妇。
3年前她坚决要离开那个家庭，杨帆毅然签下了字，成为了她的依靠。
李一一明白那种感受，依靠一丝渺小的希望，支撑着自己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她无法残忍地抹灭杨帆所依赖的那个渺小的希望。
这一次，轮到她支持杨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