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叛乱大战
“继续呀。”凝封露出微笑,讥讽异常,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是龙颜大怒前的须臾平静,矜盈心乱如麻,她不知道怎样去解释,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她现在是他眼中的叛徒,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
“编不出来了?”凝封眼神毒辣,如神祇般审视,“难怪会舍弃后位,嗤,于心有愧吗?”
“我没有。”
“没有就好,宫陈柳没了,想来你也不会是效忠他,西边叛贼驱鬼师,朕本想饶他们苟活,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凝封拉着她就出了门。
楼下的酒客停了说话,有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的愣住出神,有的还包着一口酒,个个呆若木鸡。
她被一路拉回了皇宫,沿途百姓发现了尊皇,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矜盈挣也挣不开,右手臂已经疼得麻木,有些恍然。
凝封重新坐上龙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老实说说,也可免受皮肉之苦。”
矜盈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这寂静似乎把凝封的耐心耗完了,他冷笑着开口:“怜挟。”
殿内立刻多了人拱手行礼。
“你让朝抑朝扬去西边,带人给朕把符咒师剿完,你也去。”
“是。”
他提起了笔,“矜盈,我们等着瞧,看是驱鬼师能胜,还是朕能赢?”
乱了,乱了,史书上说驱鬼师是在他十七岁才反的,具体爆发原因也没写,现在他才刚刚登位啊,矜盈心脏剧痛,下意识的蹙了眉头。
凝封以为她生气了,还想再刺激刺激以解愤恨,当即把那根长袖扔给了矜盈,正在发神的她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起,她才被拉回现实。
白箫落到地上,滚到了她脚边。
“你的东西,朕还给你。”
她弯腰拾起,那长箫化作金钗被她插到头发上,凝封没见到盛怒的矜盈,她的平静反而让他越发难堪,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计较。
矜盈浅浅一笑,却酸涩失望。
“凝封,”她轻轻唤他,手伸进挎包中取出来那块朱雀白玉,以同样的方式扔了回去,“你的东西,我也还给你。”
龙椅上的人明显一愣,接了玉。
“我从未臣服又谈何背叛,还有,那夜有人杀你,我只是想提醒你,尊皇多疑,我无话可说,你最好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他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玉他找了很久,是母后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心口会有一丝疼痛蔓延?
“你走吧。”
矜盈抬眸,对着上位的人行了个礼,“谢皇上。”
走,走,走,天下之大,随便去哪都可以,再不要相见了。
不欠你,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她背影落寞,步子轻颤,很快消失在凝封的视线,而后,他又下了道旨,大意是收回成命,再不得提及他找人此事,这场闹剧由他开始,由他终结。
他放着如山的奏折不批,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来他看到的驱鬼纹,自言自语:“?你到底有个目的?”
矜盈就这么直直地走出皇宫。
宫里的从来侍卫都很少,不管是二十八帝时还是四十二帝时,都一样。他们似乎从来不用担心被刺杀,或许他们足够自信。
她有些失魂落魄,逃也似的跑出长风,最后停在河边气喘吁吁,水中倒映着一张惆怅的脸,她忽然觉得委屈,想要放声大哭。
可是酸涩卡在喉咙,泪水怎么也没有,就干脆站在河边发呆。
“姑娘,千万别想不开啊——”有一苍老男声响起,矜盈略微吃惊的偏头望着身后的老人,老人极其紧张,颤巍巍地快步过来,拉着她的手臂退后。
矜盈哭笑不得,她觉得老人几乎要累背过去了,“姑娘,万事看开些,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珍爱自己,家里人会担心的。”
家里人?
她有吗?
不过再怎么时运不齐,狼狈不堪,命如草芥,卑贱低微,她也不可能轻生。
她对着老人甜甜一笑,“爷爷,我不会的,我刚刚是在看风景。”
远处山峰连绵,蜿蜒向前,似巨龙,有吞天食江之气概。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长舒一口气,安慰着拍拍她的肩膀。
所以,做她该做的事吧。
仅半月有余,西方的驱鬼师尽数叛反,战乱始动。
驱鬼师最初并不受待见,在这一方鬼国西边更是为民生所厌弃,之所以后来会盛行,倒改变于一个叫聂回的男子,矜盈在西边待了半个月,很好地避开战乱,还打探到不少消息。
三十多年前这边的一大户人家埋了位夫人,据说夫人死相极惨,是为冤死,老爷怎么也查不出凶手,只能先将夫人下葬,当时地方极阴,且那位年近四十的妇人怨念极深,最终化成了厉鬼。
这样的厉鬼理智全无,每夜回府杀一人,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老爷用过许多办法都没用,府上丫鬟小厮走的走,散的散,第四天晚上府内就只剩下老爷和他的一双儿女了。
他惊恐万分,在傍晚之前带着儿女离开家,可那女鬼还是追上来了。
也多亏当时聂回经过,把那厉鬼打散了。
老爷心惊肉跳,回府后大力宣扬驱鬼师善行,直到第二起尸变,第三起凶化,越来越多的鬼不受人类控制,百姓们才意识到严重性,他们开始欢迎驱鬼师,初代驱鬼师的目的,也只是驱邪鬼,除恶魂。
西边地区离长风鬼都很远,没什么官僚愿意来此处,所以这里都是以富贵人家独大,后来便以驱鬼师独大,百姓早对朝廷失望,信任了保护他们的驱鬼师。
以聂回为首的驱鬼师集成一个门别,驻于边界。
这才是怜挟他们半个月都没能攻破的原因,驱鬼师人数虽然不到万人,但个个武功高强,技法多端。
聂回已经五十多岁了,在后方出谋划策,他的独子聂羲和二十四岁,风华绝代,骁勇善战,且他手下还有位以一当百,聪慧机敏的将相之才,也只有二十六岁。
他叫矜成。
矜盈怎么也不会想到能打听到有关初代先祖的消息,她小心翼翼的躲在离边界最近的西锦镇上,一面画符,一面寻找机会。
直到她听说了凝封要亲临的消息,这难得的平静被打破,霎时天翻地覆。
四十二帝的朝政其实并不稳定,他除掉了太多贪官污吏,导致官位空缺,还来不及招人才上位,只能让余着的一官多职,职权地位太高,已经开始威胁皇权。
他虽是皇室正统,但仍有细微的声音言他无才无能,不堪大任,他心腹本就没多少,除开六将,便只有祭司林以辰了。
含丝,还归,堪称留在长风城,含丝为首,暂代皇权,林以辰辅之。
凝封来西边御驾平反,而这恰恰该是在他十六岁时才发生的,结果可想而知失败了。
他们不得不把朝扬留在西召,让林以辰火速前来支援,北斗,匡庸,中齐,孟扼纷纷叛乱,成为埋葬五将的古战场,而长风反的是临乌贵族周氏,后来改姓为桓,伏清国皇族。
凝封自然没料到贵族会反,双方夹击,损伤惨重,前前后后国灭也只用了半年时间都不到。
现在他来西边了,那离国破又还有多远呢?
矜盈不敢想象,她现在心乱如麻,方寸尽失,若帮凝封,临乌尚可保全,但符咒师一脉会被清除干净,后世也不会有矜门传承,她也会消失在历史洪流中,什么都不剩。
若袖手旁观,由其发展,凝封会死,一切会归零,新朝建立,旧都国破,鬼域大成,鬼王出世。
她每天过得如履薄冰,煎熬异常,凝封来了两日有余,战事仍旧持平,驱鬼师顽强抵抗毫不退后。此战僵持不下,时令已入瑟秋,万物凋零,一片凄凉。
临乌阴气较深,直接影响了四季,春夏不会有太大变化,不过一旦入秋,场景就会萧条低沉,她靠着给人刷碗拿微薄的铜钱在镇上生活,仔细算算日子,她来这儿,已经快三个月了。
夜里烛光下发呆,睡也睡不着,只能空想。
天气渐寒,临乌兵粮草难运,已有弱势,而驱鬼师一脉靠着西区百姓囤粮奉衣,仍旧精壮,若非那天凝封下令全军撤退百里,她也不会见到自己的先祖。
西锦镇民全体恭迎主将聂羲和和副将矜成,四处都人声鼎沸,矜盈站在一处屋顶上瞧着来的两位男子,她第一眼便认出了矜成。
父亲叔父一代是嫡传正统,多少能同那位先祖有些神似。
先祖正温和地对百姓微笑,反观那位聂羲和,阴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民风淳朴,大多被他那副表情给吓着了,尽数只朝矜成打招呼。
这么一来,聂羲和更显孤僻。
矜盈略微诧异,指尖微微颤抖。
所以后世为何只有矜门而未曾听闻聂门,只知一代驱鬼先师风光无限的矜成而不知风华大将聂羲和,其中原由,清楚明了。
聂回比起自己的儿子,似乎更欣赏矜成,相较于主将,这位副将在驱鬼师中威望更高,任谁谁受得了?
一束目光投了过来,矜盈抬眼,恰好对上了矜成的眼睛,人群也发现了那位副将在看她,立刻安静下来。
这平静让矜盈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屋顶上,慌忙地想下去,一脚踩空,当场失足。
“啊,她要掉下来了!”
“天呐!”
矜盈还不至于摔在地上,下边的声音快要震破耳膜,她正欲用轻功,腰上一热,整个人被扣进了一个怀里,那人胸膛结实,心跳平稳,她立刻停止了挣扎。
落地之后,那人还极其礼貌的退开,“小心点。”
聂羲和。
他原以为先祖会一马当先,当街救下失足女子,这样他的声望会更高,可自始至终,矜成都冷静地站在旁边,接受百姓恭维赞扬,他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位先祖了。
须臾人群便把他们遗忘,没了聂羲和,他们更加欢迎矜成,围着他逐渐远去,临走时,那位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他们一眼。
气氛有些莫名其妙的诡异。
“将军,你没事吧。”矜盈担忧地开口,对方轻咳以示无事。
“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愿侍奉,为将军解忧。”
她有目的。
她想入军,有比让双方你死我活更好的办法,让他们和谐。
聂羲和居然笑了,那笑容是涩的,看得矜盈都有些心酸,“小姑娘,你可知我恶行?我可是在酒醉后非礼过民女的,还敢来侍奉我?”
矜盈自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以为对方只是不想让她跟着而找出的托词,并认真道:“将军为人正直,奴家信您。”
“哈哈哈——”她话音刚落,对方竟是大笑出声。
“矜成,你看到了吗?一个就见了一面的人都能信我,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哈哈……”
矜盈也逐渐明白过来,非礼民女这一条绝对能毁去一人信誉,或许这就是聂羲和为什么失信于民,无民敢恭的原因了。
可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好色之人啊,这其中缘由让人琢磨。
笑也笑够了,聂羲和早把颜面看淡,就这般站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将军,奴婢家中无亲,孑然一身,只余这条性命,将军若不嫌弃,就留奴婢在身边吧。”
她言辞恳切,且神态悲苦,眼尾通红,是能惹人疼惜的,况聂羲和早就决定破罐子破摔,也不想一弱女子在外流浪,几番思索后,还是答应了。
只是他声音冷清,是有提醒之意,“离矜成远一点。”
“是。”
矜盈心中虽有所想,却埋得很深,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聂羲和身后,随他进了军营,守门两侍卫的眼神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可怜,同情,怨恨,悲愤。
这位主将,在军中就是这般不齿?
连守门人都能怒视将主,规矩不要了?过往驱鬼师亦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纷纷退而避之。
聂羲和一言不发,径直拐进了自己的营帐,矜盈自然跟进去,不过半盏茶功夫,有一中年男子愤然拉开帐布,怒斥出声:“聂羲和,你到底想做什么?”
来的是谁不言而喻,聂羲和抬起眼睛望着父亲,面无波澜。
“孽障,贪图美色,不堪大用!”
“那你用矜成啊。”也许是一直以来的逆来顺受,他终于忍无可忍回了句嘴,这恰恰加大了聂父的愤怒,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矜盈看了都心疼。
“好的很。”聂父也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传我军令,主将聂羲和无心军务,贬为副将,提矜成为主将。”
就这样,他失掉了他的将位,其实这位置形同虚设,有名无权,早已被架空。
帐内一片死寂,聂羲和没有太大的悲痛和低沉,他为自己倒了杯酒,反而喝得尽兴。
“将军……”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