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至皇宫
“阿莹呢,有谁见过矜盈?”
“没见着,她之前还在的。”秦昇倚在墙上坐着,合着矜拾陌在屋内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抹娇小的身影,矜拾陌以手扶额,眼冒金星。
他们在长风城里待了三天了,干粮渐少,近处因为怨气的缘故,鲜少有飞禽走兽,江径望早上出去找吃的,现在都还没回来。
朝扬目光冷冽,“我看到她出去了。”
“什么时候!”矜拾陌都快抓狂了,在这节骨眼出去,动动脚趾头都知道出去干什么。
秦昇嘴唇苍白,说话都有气无力,“你先别急,她有分寸的。”
“她没有!”矜拾陌斩钉截铁,转身就要夺门而出,秦昇拽住他,“别冲动,你去了只会送死。”
“那她就有命活?”矜拾陌反手将他甩开,“秦昇,别管我。”
那边的朝扬忽然抬眸,小小的身影立刻到了他跟前,抬手往他的穴位劈过去,他自然躲得开,但他忘了身后还有个人。
就在他侧身时,秦昇果断劈掌到后脑勺,让他暂时失了知觉。
秦昇把矜拾陌扶着,脸色严肃,目光望着朝扬,声音笃定,“她留的东西呢?”
“给。”朝扬摊开手掌,里面有张皱巴巴的纸,他把纸扯平,上面也就只有五个清秀的字,“勿念,护拾陌。”
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寒风灌进屋内,江径望厉声道:“快出城,这里变了。”
秦昇明显一愣,把矜拾陌扶起出了宅,外面的天变得通红,街上飞沙走石,混沌一片,整个城内的东西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扭曲揉搓,变了形。
“阵法破了。”朝扬诧异地皱眉,“走,晚了要被撕成渣。”
“少了个人?”江径望余光瞥着周围,他才离开一上午,走的走,昏的昏。
“不用管,王在皇宫,她去皇宫了。”朝扬又扶住矜拾陌另一只手臂,抬脚就走,秦昇虽有须臾的迟疑,可还是跟上了步子。
他们刚出城门,身后的城墙轰然坍塌,碎石满飞,被扭曲得瞬间化作齑粉。
“小鬼,这怎么回事?”
“长风阴气紊乱,护城的阵法破碎,受不了外界的阳气,躬骨错位,该恢复它本来的模样。”朝扬几乎在不易察觉的情况下叹了口气。
“谁毁的?”
江径望也总算理清思绪,他不可置信地道:“矜盈去皇宫了,一个人?”
“是的,王在皇宫,那里还不至于被压成粉。”
凝封有办法维系宫内外的平衡,矜盈进了宫,自然也能避免死去,朝扬其实觉得王对矜盈有些特别,上次他把她截走,不还是完好无损都给送回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面对空旷的古都,江径望心底五味杂陈,“等他醒了,怕是要动手把我们撕了。”
秦昇半开玩笑,“那就别让他醒了。”
“昏个一两天差不多就够了,等稍微平衡些,我带你们进宫,”朝扬顿了顿又继续道:“把矜盈救出来,别同王他们起争执,不然我还真说不定就临阵倒戈了,到时候你们也只有全军覆没。”
秦昇倒不信他说的鬼话,他也只是在变相的维护尊王,维护他哥罢了。
“也没见着其他驱鬼师过来除鬼,他们放弃了?”
提及这个,江径望总算能插上话头,“我出了中位都到西边也没见着能吃的活物,倒打听了些消息,四皇子继位封帝,加冕典礼办的隆重,还集结一大批精兵和驱鬼师要往这儿来。”
“果真如此,几百年前踏破临乌国土,几百年后连断壁残恒都不放过,还要再来,王就不该放过他们,鬼域数万阴兵放出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人鬼殊途,在所难免。”江径望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人,短短几日的相处下来,他对朝扬还是有了很大改观。
“找个地方匿身。”秦昇也不想大战,他最后也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
矜盈蹑手蹑脚地穿行在偌大的皇宫中,这座宫殿比伏清宫不知大了多少倍,不过常年被阴气笼罩,生冷凄凉,也不曾见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概是在战后就被洗劫一空了。
她利用鬼盘巧妙地躲开阴气重的地方,不过碍于实在是陌生,也走得有些困难。
不知道陌哥哥现在怎么样了,矜盈心中忧虑,面上却很冷静,空气中忽的飘来少许尘土,她警惕地退进一处宫殿内,不敢再在大道上走。
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凝封。
这座殿内有轻微的说话声,她屏息凝神,悄悄地走到紧闭的店门前,侧耳细听。
“大人,已经启了阵法,只要凝封护着皇宫,就会被吸干魂力,转而移至您身上。”
她心里一惊,这声音有些熟悉的,仔细回想越发的骇人。
是还归无疑,他口中叫的大人是谁?他要杀凝封,他居然背叛了鬼王……
可接下来那个声音,更是让她心如死灰。
“做得很好,依时间看就快蔓延过来了,凝封必定灰飞烟灭。”
是矜傅。
矜盈呆若木鸡,好半天才消化掉他们说的话,那个鬼策反了还归,想要将凝封的魂力移到他身上,取而代之之心昭然若揭,可以断定的是,那个鬼隶属临乌,且野心勃勃,妄图篡位。
她退得小心翼翼,快步离开。
凝封在哪?
不要,不要保护这没什么可留恋的皇宫,不要触动阵法,她还要亲手杀了他。
矜盈在大道上狂奔,她路过无数宫殿,可都没一座让她认为那是帝宫的,她连手上的鬼盘都来不及看,只是在跑。
最后她停下来了,只有站在这里时,她的肩膀才会隐隐作痛。
虽然不确定,但她还是想进去看看,手刚触到门环上,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在这?”
矜盈浑身打了个激灵,快速收回手,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对方等了半晌,竟是径直走到她跟前。
她拧着眉头,退后数步与他拉开距离。
林以辰双手环胸,戏虐的看着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也敢孤身来闯临乌皇宫,王猜的果真不错,让他在这等是对的。
由于之前在去西召途中有过一段小插曲,林以辰对她的印象极深,加之王曾亲手救过他,又亲手带着她从信归镇上离开,最后还亲手放回来,她的地位和身份,倒真是有趣。
矜盈没打算同他纠缠,言简意赅的开口:“凝封呢?”
林以辰不想正面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在兜圈子,“你知道外边现在怎么了吗?”
“与我何干?”
“这外边啊,阴阳相冲,宛若混沌,那些东西全都被搅成了粉,不知道几个活人逃出去没,呀,都飘进来了。”他随手打散浮在半空中的细尘。
矜盈压根就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这定力,让林以辰都忍不住要夸赞了。
“不过你放心,”他笑弯了眼,“王会庇佑临乌皇宫的,你也不会被绞得粉碎,庆幸吗,激动吗,感恩戴得,痛哭流涕吧!”
“不要让他用魂力!”她大喊,终是忍不住了,林以辰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想继续调侃,继续戏弄她几句,“晚了,王已经……”
厉风扬起了他的长发,伴随着矜盈的身影而来的是数十道驱鬼符,他略显惊讶,又是那招。
“爆——”
根本没人会在同一个坑上摔两次吧,林以辰快速退开,他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步。
矜盈压根就没有炸他,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扇厚宫门。
巨响传出,两扇门直接被轰倒,那抹身影也眨眼间消失,留下微愣的林以辰。
他没跟着进去,王有命,不得入内。
矜盈冲入正殿,殿中央有块血阵,有个人背对着他半跪在正中央,身后是数不清的黑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矜盈认得,那是魂力。
还不晚,还没散完。
她半跪在他身边,想切断他和阵法的关联,不经意间对上一双失焦的凤眸。
凝封没带面具,他的脸仍旧同当年一模一样,棱角分明,曲线凌厉,那双眼睛却再找不到之前的狠戾与暴虐,她心底‘咯噔’一响,方寸大乱。
他看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瞎的?还有,他眼尾的咒纹是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
凝封意识全无,只是潜意识的傲骨让他在坚持,支撑着他没倒下去,那些强劲的魂力在胡乱躁动,很想回到主人的体内。
矜盈木讷了片刻,缓缓从挎包中取出一把匕首。
不是要杀了他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干什么还要替他解了阵法?
她右手颤抖,握着匕首一点一点的送到他胸膛上,鬼死则魂消,她只要刺进去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双亲死时的容颜仍在眼前挥之不去,她理智全无,原本清秀的脸变得狰狞,她像地狱逃出来索命的恶鬼,眼尾通红,模样恐怖。
匕首刺破衣裳,刺进了皮肉。
鲜血顿时溢出,染红胸前衣裳,有一滴血落到了她手背上。
冷的。
冷血厉鬼,冷血鬼王,有了实体又如何?还不是变不成人!她扭曲的脸上起了阴森的笑意,讥讽,不屑,怨憎,此处若有铜镜,她或许都不想看见镜中的自己。
之前在信归镇上见他的时候眼睛还好好的,现在瞎了,他瞎了。
瞎子,瞎子……
有谁能伤到临乌鬼王?
那就是他自己挖的眼睛,自己毁的双目,为什么,为什么呀……谁来告诉她,谁来告诉她答案?
他在忏悔吗?
矜盈被心底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给吓住了,她兀然抽出匕首,带出更多的血。
那个人,准确的来说那个鬼,他仍旧跪得笔直,矜盈茫然地望着匕首上沾的血,又茫然的去看那些稀薄的快要消失的魂力,咬紧牙关。
朝抑呢,含丝呢,那些鬼将去哪了?难道他们都反了?
那个陪着凝封夺政,陪着他死守长风,陪着他共上绝路的怜挟去哪了?他们为什么要抛弃尊王?为什么要留个瞎子来护一个空城?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忠义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瑟索着身子,喃喃的开口:“凝封,你好可怜,你好可悲,你穷途末路无人问津,我凭什么要怜悯你?你杀我双亲杀我伯母,你辱我身世毁我一生,我明明可以仗剑天下豪情肆酒,明明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行遍人路,除鬼卫道,都是你,都是你。”
“是你害我变得无家可归至亲憎恶,害得我人人唾弃难以自清,是你害我成这样的,凝封……”
她终是忍不住,无数压抑着的苦悲和凄惨涌上眼眶,他对着一句没有心跳的行尸走肉大吼,对着一个冷血无情的鬼王嚎啕大哭。
“你不是掌管生死吗?你不是手眼通天吗?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了,你还要守着这座死城,凝封,你是傻吗?你没有脑子吗?”
她说不清现在是何感情,不能手刃仇鬼的自责,见到比他凄惨的仇鬼的庆幸,还是凄凉处世的委屈?
凝封的身子逐渐趋于透明,就快要散了。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她没注意到的是,有一滴酸涩的泪划过脸庞,滴到了她脚边的血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