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伴歌声
除了尸体突然不见之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一并消失，仿佛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唐仁很确定自己的眼睛并没有看走眼。
思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家精神病院的奇怪之处正在向他一点点展示。
唐仁离开窗台，退回到病房的铁门前。令他惊奇的是，这会儿外头的走廊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原先头顶明亮的白炽灯此刻变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幽绿光，干净整洁的白墙也莫名变成了肮脏破旧的墙壁，上面随处可见的恐怖涂鸦、结网的蜘蛛丝，甚至是几抹鲜红的血掌印。
病房内和病房外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走廊整体看过去就像是极具现代风格的建筑一下子变成了八/九十年代脏乱差的筒子楼。
正当唐仁对此诧异不已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幽远的歌谣。
唐仁凝神细听，隐约能听出几句歌词。
“月儿弯，月儿弯，叛逆的小孩先遭殃。
铃儿铛，铃儿铛，迷路的小孩哭泱泱。
妈妈笑，妈妈笑，歪头的小孩不再闹。
大人叫，大人叫，死去的小孩哈哈笑。”
听这歌词，似乎是一首恐怖童谣。
唐仁以来没听过这样诡异的曲调，他只觉得歌者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听起来跟唐仁白天在走廊里遇到的那个女人有八成相似。
不知不觉，唐仁已经缓缓推开铁门，只身走了出来。
整个幽暗狭长的走廊只剩他一抹蓝白色条纹的身影在孤单前行。四周渐渐起了一阵薄雾，唐仁没有明确的前进方向，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寻找那歌声的来源。
他的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回响:找到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唱歌的女人。
似乎只有找到那个唱歌的女人，他的脚步才会彻底终止。
唐仁一路顺着那缥缈的歌声走了好久，好久。
直到他穿过延绵无尽的走廊，迈向层层叠叠的台阶，推开通往天台的那扇灰色铁门。
在那里，唐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在综合大楼坠楼而亡的男人。
他依旧像平常那样喜欢站在天台边缘的女儿墙上，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
渐渐的，他伸起双手，做出撒网的手势。
在他的眼中，他看见自己的渔网里出现了一头银色的、漂亮的金槍鱼。他要将“海里”捞到的大鱼拉向自己，他要向世界证明自己捕鱼的实力。
可是，歌声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一股失落的情愫绕上心头。
男人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随后绝望地转过头来，观望着身后的唐仁。
少顷，他的步子往后一退，纵身一跃，如白天失足时的模样，“砰”的一声，坠入楼底。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
“月儿弯，月儿弯，叛逆的小孩先遭殃……”
唐仁的眼前突然多了一抹女人的身影。那人朱唇皓齿，双瞳剪水，举手投足皆若缥缈，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笑容越发渗得几分诡异。
正是走廊里出现的那个女人。
她笑盈盈地向唐仁挥了挥手，口中幽幽地哼唱道：“铃儿铛，铃儿铛，迷路的小孩哭泱泱……”
在那歌声之后，唐仁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在趋势着他走向那个女人。
近了，他又靠近了。
五米，三米，一米……
忽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唐仁的背后响起一道锁链拖地的声响。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仁好似从一阵睡梦中惊醒，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大脑意识瞬间清醒不少。
于是，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女儿墙的边缘，脚下更是一幅诡异的风景。
失足坠地而亡的男人，此时脑袋已经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正满眼幽怨地望着自己。
他微微张着模糊不清的双唇，仿佛在对唐仁说:“下来吧，快跳下来吧，这样你就能陪着我一起捕鱼了。”
可唐仁不傻，他一点儿也不想死。
他试着从女儿墙上下来，可背后突然伸来一双冷彻刺骨的双手搭在他的背部，将他狠狠地推了下去。
“哐啷～哐啷～”
一阵急促的锁链声伴随着女人凄惨的尖叫，唐仁眼前摇晃的世界突然平稳了下来。
他看到镶嵌在大楼表面的玻璃窗里反射出自己的身影，他的腰部突然缠绕了一根黑色的锁链，及时勾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免于他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唐仁得救了。
他抬起脑袋，月光下，他看不清救他之人的面庞，但从那秀逸的长发、清一色的风衣来看，他知道，那个熟悉的男人回来了。
“抓紧了。”
“好。”唐仁连忙应承着，丝毫不敢懈怠。
摇摇晃晃的身子被一点点地拉了上去。唐仁双手搭在女儿墙的边缘，借着墙体的阻力一鼓作气蹬了上去，随之他落入一个坚硬的怀里。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脾，一下子驱走唐仁心中大量的不安。
他贪婪地呼吸着那人身上的气味，手指不断用力紧揪着男人的胳膊。足足好几分钟，唐仁才心满意足。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质问男人:“怎么这么久才来！”
“怎么，没我你还不习惯了？”顾投俯视着唐仁脸上的每一寸神情，瞬间读懂他眼中的急切与不安。
唐仁愣了三秒后，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他跟顾投共同生活了一个月之久，每天吃住都在一起，如果突然有一天他的世界里少了一个人，这无疑会让唐仁感到无所适从。
顾投失神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唐仁的后脑勺，对其解释道:“抱歉，为了送小娴安全回家，以及破解这个副本的切入口，我耽误了点时间。
唐仁疑惑:“什么切入口？”
“在这个恐怖游戏里，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不同的玩家进入不同的游戏副本来完成各种各样的游戏任务。你可以理解为平行世界里有无数个碎块，而你参与的只是其中一块碎片。当你传送进副本时，我没能跟你待在一块，就会导致我跟你参与的那块碎块失去联络，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唐仁点了点头：“既然平行世界里有这么多碎块，那你又是怎么能找到我的？”
顾投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还记得这里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唐仁顿时醍醐灌顶。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自己脖子上被人咬出的一块牙印竟然会是特殊的追踪标记。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预谋的？”
“是。”
顾投回答得相当干脆，丝毫没有掩饰的痕迹。
这让唐仁颇为意外。
“为什么？”
“秘密。”
一个暂时还不能说的秘密。
唐仁不由蹙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答复，可他又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撬不开顾投的嘴。
唐仁问：“那你以后岂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
顾投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当初我设下的标记只是个半成品，我还需要你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自愿与我结蒂契约，方可成全。”
想来也对，上次唐仁在祖宅的二楼刚闻到一股异香就晕了过去，意识早就昏迷不醒。
醒来的时候，他只知道脖子被咬了一口，便仓皇而逃。所以这个标记难怪只是个半成品。
唐仁不免有些好奇:“那这个半成品也能发挥作用？”
“效果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这一次要不是我感应到你对我的强烈呼唤，我在外头可能还真不容易找到你。”
顾投松开怀抱，凑到唐仁的跟前，反问:“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阿仁在没有我陪伴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反复想我、念我？”
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眼眸，唐仁的内心没来由地一阵悸动。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吃饱了撑着一直想你，我才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
“真的？”
“当然。”唐仁一阵心虚。
“好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顾投的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这让唐仁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样，你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顾投伸出右手，抚摸着唐仁的脸颊温柔询问。
毕竟在唐仁还没传送进这个游戏副本前，顾投可是亲眼见证他突发病况。
那苍白的脸颊，震颤的双手，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脏。
唐仁反手抓住顾投的手腕，心有余悸道:“还行，被那个变/态院长打了一针后，手脚暂时没抖了。哦对了，刚刚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站在墙边上。还有那个唱歌的女人，她去哪里了？”
顾投耐心安抚:“那个唱歌的女人有点问题，她想将你推下楼，不过好在我及时出手将你拉了回来。”
唐仁环顾四周:“那她人呢？”
“可能是在看到我后吓跑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
有了顾投的保证，唐仁安心起身，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底楼的情况。
原先躺着彭高尸体的地方又莫名其妙地收拾得一干二净，丝毫血迹都没有。
“那底下的那具尸体呢？我白天明明还看见他失足坠楼，脑袋开花，死得不能再死。可刚刚他竟然还完好无损地在这里又跳了两次楼。”
“不过是个一直重复生前坠楼而亡的地缚灵罢了。走吧，唐仁，时间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我被安排在一楼的25号病房，我带你回去。”
“好。”
下楼的时候，他们听到有人上楼的动静。为了不打草惊蛇，顾投火速拉着唐仁拐进隐匿的转角里。
在暗处，唐仁再一次看到完整无损的彭高走向天台。看来顾投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不断重复死亡动作的地缚灵，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等到彭高彻底走远了，唐仁拉着顾投继续下楼。
好在除了这个地缚灵，他们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其他阻碍，俩人一路顺畅地回到了一楼的25号病房。
唐仁重新躺回病床，顾投弯着腰为他整理好被子。
一切准备就绪，他刚想起身去拉窗外的帘布，岂料唐仁立马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顾投不解地望着他。
“你这是又要去哪儿？”唐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
“我只是去拉个窗帘而已，很快回来。”
唐仁尴尬地松开手指。
他这是怎么了？
竟然会如此担心这个男人下一秒就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想，他可能真的有点精神错乱了。
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窗帘被顾投严严实实地拉上，没了外头的月色，屋内很快暗了下来。唐仁庆幸此刻脸上的反应不会被顾投轻易发现。
顾投重新回到病床前，他拉了一张椅子就近坐下，就这样守着唐仁寸步不离。
唐仁靠着枕头，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能安稳入眠。可过了十分钟，他的意识依旧清醒。
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黑暗中，唐仁能隐约感受到顾投投来的目光。
“怎么了？”
“睡不着。”
“我在这里打搅到你了？”
“嗯，有点。”
“那我走……？”
顾投作势起身，唐仁再一次拉住了他。
这一回，他主动掀开被子，身子往床铺的边缘挪了几分，示意顾投自己身旁正好有空余的位置。
“这一个月下来我都习惯身边有人躺着了，现在突然少了一个人，我好像有点不适应。”
顾投面色微微一愣。
他滚了滚喉结，反问唐仁:“我现在可以把你话理解成是你在主动邀请我吗？”
“随你怎么想。别啰嗦，赶紧上来。”唐仁假装不耐烦的口吻低声命令道。
顾投二话不说，立马钻了进来，顺带着往被子里卷进一股冰冷的空气。
唐仁忍不住往回缩了缩脖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男人靠拢。
没一会儿，他察觉到自己的腰部多了一双坚硬的臂腕，并且搂的力度越来越紧。
“晚安。”
他的耳畔悄然响起顾投低声的呢喃。
“晚安。”
互相念叨完毕，唐仁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没多久，唐仁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