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死
“孟予祯！”林薇之失声道。
她蹲下去，尽力扶着孟予祯的肩，不让他倒在地上，听着他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心跳如雷。
“你怎么了？”林薇之晃了晃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按道理说，即便是方才有些力竭，这一路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也该缓过神了，怎么看起来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林薇之眼睛猛地一缩，扶着他左肩的手微微向下移了一些，触手濡湿而又温热黏腻，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一片血色。
方才打斗之时，孟予祯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视线，可林薇之却没有丝毫他受了伤了印象。
唯一的可能是在那个杀手劈刀向她砍来时，她闭了眼，就是在那个时候孟予祯受了伤。或许是因为急于脱身前来搭救，或许是因为出刀不及乱了手脚，但不管因为什么，这伤是为了她受的。
这个认知让林薇之心中有些发酸。
就在她出神的这片刻里，孟予祯已回府了意识，哑着声音说：“你胆子挺大，还敢直呼本王名字。”
情急之下自然心里叫的是什么当下也叫什么，林薇之暗骂他到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手上却已经开始用力，将他扶着走进山洞。
这短短的几步路，两人走得很是艰难。
孟予祯毕竟是个男子，此时又因失血而全手脚发软，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林薇之的身上，让他们在跌跌撞撞地走至洞底的时候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无人光顾的山洞地上凹凸不平，手一蹭上去就破了皮，林薇之半扑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
因刚刚她将孟予祯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以方便他借力，是以此时孟予祯便半边身子都伏在她这个肉垫上，冰凉的脸贴着她的脖子，滚烫的鼻息吹动她耳后的碎发。大概是碰到了伤处，一声压抑着的闷哼从他的嗓子里传出。
林薇之来不及管自己酥痒的背脊，只赶忙将他扶起来靠着洞壁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洞里比之外面更显得阴暗，可是林薇之还是可以看到孟予祯露出痛色的眉目。
“你怎么样啊？”林薇之紧张地问。
半晌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孟予祯才答道：“死不了，我腰间有火折子，你点堆柴火吧，太冷了。”
下雪天里坐在亭子下面喝酒都不嫌冷，这近春时节，又刚折腾了一番，倒是能说得出“太冷了”这话。
林薇之喉中梗了梗，知他必然伤的不轻，也不再耽搁，先去洞里将杂草捡到一起，又将摸到的几根树枝尽力折断，也扔在草堆上，然后便去拿火折子。
腰间的肉最是敏感，林薇之的手才伸过去，孟予祯就微微往旁边躲了躲。等她再往腰带里探时，孟予祯的动作便更大了些。
“别动！”林薇之忧惧交加，失了脾气地低斥道。
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因为知晓自己当下的处境不佳，孟予祯听了这话，竟当真就没动了。
火折子在空中甩了甩，火星渐渐地便聚成了火光，再与草堆一触，不一会便燃了起来，烟味与暖意一起充满了整个山洞。
林薇之接着光，又在洞里四处转了转。
稻草太容易燃尽，她尽量挑拣了一些较为粗大的木头回来。
置办好柴火后，林薇之便跪坐到孟予祯的左臂旁。
火光衬得他的脸色异常地难看，紧皱的双眉间都尽是冷汗。硬挺的布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鲜血浸透，手轻轻一碰，就染上赤色。
“你说说你，”林薇之从袖中逃出一块手帕，一边用力将孟予祯的伤口绑了，一边埋怨，“受伤了也不说，遭罪的还不是自己，嗯？就和我讲一声又不会死。”
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孟予祯被她勒得深深吸了口亮起，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和你讲了又能如何？”
林薇之一时语塞，咬唇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才小声说：“我们可以歇一下，我可以……可以给你看看伤口，可以安心一点。”
她当然知道告诉自己没有用，一时之间对于救命之恩的感激，对于自己无能的愧疚，对于他伤口的担心以及突然语塞的难为情都混杂在一起，让她也兴致缺缺地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孟予祯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朵被雨打焉了的花，既不愿意伸手搭救，沾了雨，也不忍心就看着她这样难过下去：“怎么？担心？”
他语气里有意地带上了浅浅笑意，是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了宽她的心，可是在林薇之听来却莫名地又与平日里的讥嘲相重叠，让她瞬间染上了火气：“不然呢？我都跟你说了几次我嫁给你就是因为我想嫁给你，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成天里疑神疑鬼，除了太后和王靖之外，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不让任何人接近你，你是觉得很高兴是不是！”
一番话说完，林薇之顿了顿，埋头闷了一会，犹觉没有消气，于是赶在孟予祯回应之前又猛地看向他，继续说：“我担心你怎么了？你是我夫君，我相尽千方百计，用了诸多手段才嫁的夫君，我还不能担心一下了？怎么着？你是觉得我不怀好意，还是觉得我下一秒就要用刀取了你的首级，你……”
原本一直安静地听着她发泄的孟予祯突然轻笑一声：“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他只是下意识给出了反应，气得林薇之猛地站了起来，恨不得一刀把这个祸害了结了，既不能将心中被轻视的愤怒表达出来，便只能不过脑子地骂道：“你有病啊！你还真以为我是谁派来的奸细啊。”
熊熊火焰在林薇之身后，将她的身影投在孟予祯的身上。
他费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下眼眸，疲倦而又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声叹息里，林薇之的火气便就此熄灭了，只留下满腔没有着落的酸涩。
而后孟予祯又伸手轻轻扯了扯林薇之的衣摆。
他力气实在是小，如果不是一直盯着他，林薇之都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力道，可就是在这轻轻一扯间，林薇之却鬼使神差地靠着他坐下了。
“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头就让人将你埋了。”孟予祯闭着眼，头微微仰着，靠在粗糙的洞壁上。
“埋埋埋，就知道埋。”林薇之嘟嘟囔囔地没好气道，侧头看他一脸难受的样子，又心软地靠近了些，伸手将他的头扶着，靠在自己的身上。
孟予祯勾了勾唇，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晚风在外面刮着，蹿进洞里后，更呜呜地响得很大声。
孟予祯的声音就藏在这风声里，显得更加不真切：“难不成你嫁给我还真是因为喜欢我。”
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肯定，分明不是一句需要回答的疑问。
林薇之用手虚虚护着孟予祯倚在自己肩上的头，让他不用用力就可以倚得很稳，而后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我可是将你放进心里了。”
孟予祯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这半日实在折腾，又受了惊，两人不知不觉得就沉沉睡去，悠长的呼吸声交织着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悄悄回荡。
一直到将近破晓之时，林薇之才头疼地睁开眼睛，浆糊一般的大脑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火早就已经熄灭了，阳光还没有冲破黑夜，入目是一片混沌，身侧是洞口透进来的凉意，颈间是滚烫的热源头。
林薇之猛然清醒过来，急忙伸手去探孟予祯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是似火般的灼热。
“殿下！殿下！”林薇之坐正了，连声唤着。
孟予祯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随着林薇之的动作向一边无力地倒了下去，被她护在怀里之后，又畏寒似的地缩了缩。
由于害怕和心惊，林薇之觉得自己也手脚发软起来。
她先将孟予祯轻轻放在地上，努力地又升起了一堆火，然后又回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着，将自己的心跳融入他的颤抖里。
“殿下。殿下……”
林薇之坚持不懈地轻轻唤着他。
在这个狭小的角落，他们的性命纠缠在一起，无论是谁，都绝不可以离开。
天际渐渐泛了白，晨星也渐渐褪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洞口，终于带来了一丝暖意。
孟予祯也终于重新恢复了意识，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而后就睁开了眼。
“你醒了！”林薇之心下一喜，眼眶便开始发热。
孟予祯发现自己躺在林薇之身上，挣扎着动了动，似是想要坐起来，被林薇之呵住之后，也就不费那个力，转而继续闭上眼，只当节省力气。
几滴眼泪就这样滴在了他的额上，给他烧的几乎失去了知觉的肌肤带来一丝凉意。
“哭什么，”孟予祯无奈地只能开口说话，又不顾林薇之阻拦，努力地坐直了身体，“行宫那边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派人出来寻找。即便是皇上不找，王靖也会带着人来寻的。”
“不行，你在发热，等不住的。我们现在就出去，说不定路上就碰到来救我们的人了呢。”
“救我们的人？我看碰到杀我们的人还更有可能一些。”
“孟予祯！你真想死在外头吗？”林薇之带着哭腔地骂道，“至少在你自己的性命这件事上，你能不能靠谱一些，哪怕是有一点希望，我们也得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