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考较
“无甚大碍，只是呛了水，在水中挣扎得脱了力，多注意休息便是。”一名蓝氏女修神色平淡的说道。
“多谢钰姑姑。”蓝曦臣拱手，面上的忧虑淡了一分。
“既然如此，蓝钰便退下了。”蓝钰涵微屈了一下身子，对着蓝启仁道。
“嗯。”蓝启仁糟心地让人回去了，心内思考，不过两天时间你又惹了什么幺蛾子，怎么闯进的寒潭洞，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本以为眼不见心不烦就行了……
蓝启仁看着坐在床边，替你擦脸的蓝忘机，气得胡子快竖起来了。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要罚他，早在他带你回来之前就已经罚过了。
除了养伤将他拖住了一时，他可曾放弃寻找你的脚步？没有，只要他蓝忘机还有行走御剑的能力，他都不会选择停留。
蓝曦臣神色复杂地看着蓝忘机，几次张嘴，却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最终也只是轻轻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膀轻声道：“忘机，注意休息。”
“是，兄长。”蓝忘机的手一顿，敛住神色中的疲惫。
“唔？”你悠悠转醒，看着停留在你面前的白色手帕，一下子撑起来。你想起来，好像是眼前这个人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你还……凶了别人。
他是在照顾你吗？你看着已经回神的蓝忘机。“你怎么样？”你听到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在问。
“还好……谢谢你救了我，也很抱歉，刚才我的失礼。”虽然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从弟子房一下子落到水里，不过，这不会影响你表达自己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条理清晰，口齿清楚，面色沉着。
屋内的人显然意识到，你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蓝启仁和蓝曦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焦灼的情绪。
蓝忘机的眉峰轻蹙：“禹岚，你不记得我了？”你的神色茫然了一会，随后谨慎地打量了一下蓝忘机。你进入玄天宗不到三年，尚未及笄，也未拜师。
作为等待考核的外门弟子，你能出去各峰的权利几乎等于没有，蓝忘机身着一身浅蓝的衣裳，和其他峰师兄穿的没有什么不同。你也以为，自己恰好被玄天宗的师兄救下，并未思虑过多。
可，蓝忘机这问话，让你的内心荡起了不一样的波澜。“初次见面，不知这位师兄归属哪位尊上门下？”你内心漾起的不安完完全全表现在了表情上。
蓝忘机可以确认，你的记忆确实出问题了。
“我不是你的师兄，是……朋友。”蓝忘机将手帕折叠好放在一旁道。
你感到十分疑惑。
蓝忘机简单地将你们一起搜寻阴铁，讨伐温氏，结为知己的故事讲了一遍。而你不知道，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话最多的时候了。
于是你尽力地理解了这个故事，并为自己做出了解释。你在大战之后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导致了你的灵识缺失，记忆混乱。
所以蓝忘机的确是你的朋友、知己，只是你忘记他了。一想到这里，你秀气的小脸就有些皱了起来，心口泛出一点酸酸涨涨的愧疚之情。
但你还有一个疑问，“那，那个叫魏婴的人呢？他去哪儿了？”
这话一出，门帘之外便响起一声冷哼。
你揪了一下被子，有些无措的看着蓝忘机。
“那是我叔父，魏婴，我现在还不知他在何处。”蓝忘机垂了下眼眸。
蓝启仁一听这话，胡子一翘，发出更大的冷哼声，摔门而去。蓝曦臣面露难色，看了门帘一眼，还是离开了。远远的传来他的喊声：“叔父！”
且不论事情是否真的如蓝忘机口中所说，可否相信。但你知道，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内心深处是信任着他的。
“我知道了。”你轻点了点头。
蓝忘机从床边站起，目光灼灼地看着你，随后从虚鼎之内拿出绝云递给你。你看着这通体冰蓝的锋利宝剑，轻声问：“……是给我的？”
“本就是你的佩剑，如今不过物归原主。”蓝忘机顿了一下。“你好好休息。”
你犹豫了一下才接过这剑，几乎是接过这剑的一瞬，你幽深的红色眼眸就变回了从前那深沉的棕黑。
蓝忘机沉默着退出房间。
到底是泡了寒潭水，你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你梳洗过后打开门，从一种恍然的境遇中清醒过来。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原本便是孤身一人地修炼，如今，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罢了。
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你在这里也是有一个朋友的。
往日，你天不亮便起身练剑，如今这太阳都慢慢起来了你才转醒。你不禁心内暗骂自己，怎么长大之后倒还懒散起来？
你瞥了一眼被你安放在桌上的绝云，犹豫了一下才将它拿了起来。
院外栽种的玉兰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你从起手势开始，练习玄天剑法。不知为何，你竟然感到动作有些滞涩。
你看着平行线升起的太阳，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手中滞涩的感觉一下子消散，舞剑的姿势也越发纯熟，“嗬！”
一道剑气冲出，随着你舞动的手腕划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剑痕。
你在日出之时懵懂地领略了一道剑意。
你确乎是有天分的，甚至比那些出身高贵的仙门子弟更有天分。不过三年的时光，你就超越了大多数人，达到了一个让内门弟子望尘莫及，真传弟子都忌惮非常的地步。
但是现在……你看着自己的手，始终想不明白那些修为都去了哪里。甚至，你体内的灵根也不复存在。
“禹岚。”蓝忘机打破了你的沉默。
你抬头看着来人，放下手道了句，“师兄有何事？”练功过后，你的脸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比往常看起来更有活力些。
虽然昨天他说过可以称呼他的名字，但你觉得蓝忘机年长你好些，直呼其名是为不尊，便用师兄代称他了。
“我领你去吃早膳。”蓝忘机看了你一眼，忽然撇过头去。
有一滴汗顺着你的下颌，没入了衣领。
“师兄，我去洗个脸，您稍等片刻可以吗？”你感觉脸上腻腻的便说道。
“嗯。”蓝忘机点头，
你快速地打水洗了个脸，又用清洁咒打理了一下便出门了。
你不知道蓝忘机从一开始就看见你了，让你倍感困惑的事，也让他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可，你们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
这里的屋室结构简单，却又不失雅致。路上许多弟子都极为礼貌地对着蓝忘机问好。你听见他们称呼他为，“含光君。”
“所以，我也可以称呼你为含光君？”你的一只手揉捏着自己手边的裙子。
“不必。”蓝忘机目光极淡地看了你一眼。
说着，身边又过去一队弟子。他们的目光是好奇的，却又并不让你感到冒犯。
“到了。”蓝忘机停在门前道。“叔父，忘机请见。”即使是在门外，蓝忘机的礼节也无可指摘，你不清楚他们这里的礼仪，便用玄天宗所教导行礼，等候着。
“进。”
得到了许可你们才进入室内。桌上的菜都很清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桌边的人应该就是昨天隔在门帘外的两个人。
正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其中一个十分温柔地笑了笑：“在下姑苏蓝氏，蓝涣，字曦臣，如果禹姑娘你实在不习惯的话，也可以同其他弟子一样称呼我泽芜君。这位是我的叔父，你称呼先生便是。”
“蓝先生，泽芜君。”你注意到蓝曦臣跟蓝忘机的外貌极为相似，但蓝曦臣看起来更柔和。
“禹姑娘，这些菜如果吃不惯，同忘机说便是。现在坐下一同用早膳吧。”蓝曦臣笑着道。
你点点头，很是自觉地坐到蓝忘机的身旁。
你并不挑食，却也觉得这里的饭菜有些过于寡淡了。
用过饭菜，蓝启仁莫名地看了你一眼。可他仍然什么也没说，却是对着蓝曦臣道：“金氏下月举办清谈会，相关的事便交由你去做了。”
随后，他又看了你一眼，弄得你都有些坐立不安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紧张的时候，你竟然抓住了蓝忘机的袖子。
“忘机，沧浪一带近来水祟频发，昨日有一乡民不幸丧命。你速去解决。”蓝启仁的神色凝重。
“忘机领命。”蓝忘机道。
随后，蓝启仁将眼神放到你身上。“至于你，便同我一起，上课去。相信你的水平，教导一些力所能及的知识不成问题。”
蓝启仁遣了兄弟二人出去办事，你便落单了。他又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乱跑，想了想还是选择把你放到跟前好。
“蓝先生，我入门还不满三年，连拜师大典都还未参加，所学有限，怕是不能替您分忧。”你抽了抽嘴角，突然想到，蓝启仁肯定是相信你的能力水平才这样说的，可你现在根本不记得，修为也低得一塌糊涂。
你的嘴又张了张，然后紧紧闭上。
“……”原来也不是记忆混乱，是记忆缺失。从前，禹岚在他面前提到过自己的师尊，目光从来是尊敬而孺慕的。
可是现在你说自己尚未拜师。
蓝忘机朝着蓝启仁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便去听课学习。”蓝启仁捋了捋胡子。“是。”你松了口气，手也从蓝忘机的袖口离开。
你目送着蓝忘机离开才跟随着蓝启仁去了学堂。
你不知道这几天正是各门各派送弟子来蓝氏上来听学的时间，所以你进去坐下发现有些人还没到。
而提前到了的蓝景仪和蓝思追目光紧紧地盯着你，盯着你突然恢复正常的眼睛。同时心内思考，你怎么会跟在蓝启仁后边进来。
蓝景仪看着蓝思追，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兄弟，你娘跟我们一起上学，你感动吗？
蓝思追选择不去理会蓝景仪眼神里的意思，他只是看着你腰上坠子发着呆。
没过多久，兰室的人便到齐了。你翻阅着面前摆放的书籍。蓝氏家规，雅正集，还有些不缀名称的书。
你注意到其他学生的书桌之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所以……是特地给你看的。
台上，蓝启仁已经开始讲学。这第一课就是对于蓝氏家规的讲解。其实没有什么讲解，蓝启仁只是把家规背了一遍。
已经有几个硬是被家里人塞进云深不知处听学的学生开始撑着脑袋打瞌睡了。
你的脊背挺得笔直，手中不急不慢地以一种固定的频率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是的，你是在翻阅。
暗中关注着你的蓝启仁眉头紧锁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慌着问你，而是继续将家规念完。
你的手边书并不少，有的介绍了五大家族，有的记载了何种妖魔鬼怪，总的来说，是为了帮助你更好的了解这里的书籍。
出于尊重，你先看了蓝氏家规。你看书的速度并不慢，所以放你看完书后，便神色专注地听起蓝启仁念家规了。
坐在你后面的后面的蓝景仪很是佩服你。你又不是蓝氏弟子，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脱颖而出了。
终于，蓝启仁那枯燥的声音停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总觉得你停止看书之后，蓝启仁念家规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禹岚，家规前三十条是什么？”蓝启仁捋了捋胡子。没错，他看到你翻阅书籍的时候就想这样做了，不仅是想提醒你用心记住，更是想震慑这些新来的弟子。
近年来送来云深听学的弟子资质越来越差了，资质茶便罢了，也不认真学。
蓝启仁看着最后两排意识不清，睡过去的弟子恨铁不成钢。
“云深不知处内不可□□，云深不知处内不可杀生，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夜游，云深不知处内不可喧哗，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疾行，云深不知处内不可攀树，云深不知处内不可驼背，云深不知处内不可逃课，云深不知处内不可早退……”你清脆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所有的人听清。
这个声音成功地将打瞌睡的人给唤醒，还有人把睡着的人给推醒的。直觉告诉他们，有热闹看了。
蓝启仁心内有些惊讶，他当然知道你几乎没有接触过蓝氏家规，更别说背出来。
所以，你真的是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记下来的。
“你都记下了？”蓝启仁看似淡定地问。“回先生，弟子已经记下了。”你答道。
“既然记下了，那你便说说妖魔鬼怪应如何区分？”蓝启仁在案前坐下，倒了一杯茶。
这正是方才书中所说，难道蓝先生是在考你？怀着这样的心情，你便将书中所看一字不差地年了出来：“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饮下一小口茶，又问：“‘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你思考片刻，决定将在玄天宗所学结合来答：“寺庙之内，香火盛旺。后院种有桃花树，桃花树借寺中香火，信众供养千百年，生出灵智，是为后生妖。
“为大妖所生，天生灵智，是为天生妖。桃树被砍，被人做成桃木梳卖出，其主人惨死，木梳集主人怨气生出灵智为祸人间者为鬼怪。若木梳只是沾染人气，修炼成精，便为普通精怪。”
“……好。”答案远比蓝启仁想象中的好。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做出比较。
话到这里，好些人都清醒过来了。他们这才发觉原来兰室里还有这样一位人物，更对你的回答感到好奇。没想到妖、怪之下还有更加仔细的划分。
“兰陵金氏额间朱砂寓意什么？”
“启智明志，朱光耀世。”
“云梦江氏家规为何？”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何人创下弦杀术？”
“姑苏蓝氏家主，蓝翼。”
“清河聂氏家徽。”
“兽头纹。”
真的，都记住了。
前来听学的人都觉得有些悚然了，这是哪家来的姑娘，生的这般好看，学识如此渊博，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你的眼眸清澈，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问题。
不知为何，蓝启仁问出了当年的那个问题。“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你从脑子里翻来压在底下的第二本书，念出答案。
“……一字不差。”蓝启仁神色复杂起来了。他现在确信了，你刚才翻阅时便将内容牢记在心了，更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奇怪思想。
“修仙之人，应当如何？”蓝启仁过了片刻才问道。
这题，这题书里没答案。
“不贪求功德相，不贪求成就相，不贪求修行的结果。若执剑在手，便肩负责任，为天下黎民，锄奸扶弱。剑之所指，心之所向，一生俯仰，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你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云淡风轻的眼眸里盛满的是一片赤忱真心。
“……下课。”蓝启仁一时失语。